杨副官并不着急,待一干人等安静下来后,他继续说道:“不过嘛,大家也都知道,现在国军南边正在淞沪一带和日本人血战,北边太原一带也正在组织抗战。小日本一直染指海州,意欲占领陇海线,为其侵占我中原地区运送辎重,现在海州的局势愈发紧张,和日本人的大战也是一触即发,到时候政府肯定会调派更多的守军过来。也正因为此,虽然现在利润点不会增加,但是,到时候你们每次送的物资多了,赚的自然也会多的......”
这时候祝广连和钱老板,还有其他几位老板都点了点头说:“嗯,是啊,是啊!”
“还有一点,”杨副官补充道:“等真和日本人打起来,恐怕预备队都要上去了。我们人手肯定不够,届时会对合作的商行再次进行审查,一切没有问题的话,我们还打算把一些军火和军用物资的运送工作分出去,这样又能多赚一笔。所以说,大家可以把眼光放长远点,虽然现在看起来利润点没有做调整,不过这也相当于薄利多销了,相信大家以后还是会赚更多的!”
听到这里,祝广连转过头去朝坐在身后的石柱笑了笑,这一切似乎都是他们所意料到的。
各家商行又都继续低声讨论了一会,对于这样的安排他们貌似比较同意,只是有的商人眼光会放得长远一点,有的则看中眼前利益罢了。从当前的形势来看,杨副官刚刚开的都是空头支票,谁知道到时候能增加多少业务、增加的业务又分给谁做啊?再说了,即便都分给自己做了,日本人真要是打来了,这守军能撑几天?说不定防线顷刻间就土崩瓦解了,自己也捞不到什么好处。这些老板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不过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们都想着能多赚钱罢了。
过了大概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后,“铭佳商行”的张老板提了个问题,他问道:“杨副官,你看这孙家山、西墅和老君堂并不在一条线上,彼此之间相隔有十五到二十里地,还得走不少回头路,这三个地点的活能不能分给三家或者两家送?这样送货的话要省下不少路程......”
张老板说得不无道理,这三个地方从地理位置来看活像一个等边三角形,西墅在西偏北位置,孙家山在最东边,老君堂则在西墅的东南、孙家山的西南方向。三个地点都在山脚下,没有直达的路,送完一个地方后还要回头才能往下一个地点。这“铭佳商行”驻在朝阳一带,在这七家里面是最西南边的,只是离老君堂稍近点,离港口的孙家山和墟沟的西墅那边就有点远了,而且他家实力要稍逊于其他几家,所以张老板心里盘算着不想绕那么远的路冒这么大风险,但又想和部队这边有所联系,以后遇到点事情说不定还能在部队找点人疏通疏通,于是乎他就提出了这个意见。
话音刚落,曹老板、齐老板还有马老板也都附和起来,连声说:是呀,是呀,这样确实会省很多路!
搭话的这三家一个在墟沟,一个在港口,一个在老君堂,心里头盘算的大概和“铭佳商行”盘算的差不多吧,只是“铭佳商行”的张老板明显是冲着给老君堂送物资的,而马老板的“行远商行”就在老君堂,少不了占些地利优势,自然不想被张老板抢去了。因此,马老板便抢先挑明了说:“是呀,杨副官,你看我们‘行远商行’就在老君堂这边,要是分开来送的话,老君堂这边的物资给我们送是最合适不过了......”
杨副官看了看台下,“天行运输行”、“云港贸易行”和“广连商行”规模相对较大的这三家老板在此问题上并没有吭声,他们都是有实力的,想必并不想把业务拆分开来。摸到了这三家老板的盘算,杨副官心里便有数了,也更有底气。
“诸位老板,不瞒你们说,我杨某人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上峰的意见是所有地方的物资只能选一家商行送,一则便于统一调度、管理;二嘛,这驻军基地也算是机密之所在,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其三,我们只会选有实力往这三个地方都送物资的商行!要不各位老板再最后考虑考虑,决定一下要不要继续谈下去?”杨副官说完后便端起茶杯,神态轻松,摇着头往杯里轻吹几口气,这才抿了一口茶。
这些老板都是见过世面的人-杨副官这说辞、这架势,分明是要在这一阶段亮牌了。
下面又是一阵鼎沸之声,当然了,这次全都是老板和伙计的商讨,就连“天行运输行”、“云港贸易行”和“广连商行”这三家的老板也都和各自的伙计聊了起来。这三家老板其实心里早已有数,不会现在就退出的,这番讨论只是做个姿态、走个过场而已。
乘着这空当,石柱悄悄问了祝广连:“俺小舅,正才为什么不让我把云雾茶给送上去啊?”
“柱子,这姓杨的心里怎么想的我是看不出来,可是嘴里说的你没听出来么?他嘴里念叨的是前线的弟兄,这礼要送,也要以送给前线的弟兄为名才行。咱们再送这丁点个茶叶,那分量就太轻了!我还留了一手,昨晚和老张出去办的,待会你就知道了。这云雾茶啊,你过一会乘人不注意,私下给旁边那个秘书送去吧,他会帮我们转给杨副官的。”
石柱听了祝广连这番话,顿时豁然开朗,只是尚不知道他舅舅还准备了哪一手。
这次议论之后,结果不出杨副官之所料:“行远商行”、“广知堂”、“吉祥云商贸”和“铭佳商行”四位老板纷纷表示退出角逐。他们的理由自然不会说自身规模和实力不济,仍然说是送物资风险大、利润不高,这不划算的买卖他们做不了。剩下的那三家,目前都有意接手这笔买卖。
杨副官让手下人礼送四家商行的老板跟伙计,随后便邀剩下三家到外面走走-这自然是带着目的的。
到了外面,彼时太阳早已挂得很高,早上来时的浓雾也都消散得无影无踪,天空一望无际,好一幅秋高气爽艳阳天,各人心里顿觉得无比舒畅。
杨副官指着前面的山说:“诸位请看,这些个山头上,还有港口、墟沟一线都有我们重兵把守,将来不管是谁家接了这活,只能将物资送到指定地点,不经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前往军事重地,否则休怪按擅闯军事禁区处置了。我把丑话说在前,望各位切记切记!”
三位老板各自答应,皆表示让杨副官放心之类的话。其实即便杨副官不提这话,他们也会只管送物资,断不会无缘无故前往部队前沿阵地的,这对他们来说并无半点好处。
走了几步后,杨副官忽然问道:“三位老板,如果你们在送物资的路上遇到劫道的,该如何处置?”
杨副官这一问有点突然,不过“天行运输行”的钱老板凭着自家的名气,凡事只要认准了总是会第一个站出来说,于是他说道:“杨副官说笑了,咱是替部队送物资的,哪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劫咱们的东西?再说了,就凭我们‘天行’的名号,恐怕这一带还没人敢半路劫我们的道的!”钱老板一边说着一边还伸出大拇指,意在夸耀自家的商行。
“云港贸易行”的张老板也接着说出了自己的意思:“对对对,我们是给部队送物资的,谁敢劫我们的道那就是找死了,再给我们配两杆枪,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到了祝广连这边了,他不慌不忙地说:“这一带都有国军把守,并没有成组织的土匪、强盗之类的敢出没,即便有,断然也是些不明就里的散匪。我们家送货的伙计个个都机灵着呢,身体素质也好,估计那些想劫道的远远望见就躲得远远的了。再说了,真要是遇上了,我这外甥一个人对付三五个不成问题!不但货不会丢,就连劫道的人都能给生擒了来。”
杨副官把这些话都记在了心里,复而又问道:“要是路上遇见日本飞机了怎么办?”这次他让三家的伙计来回答,因为他知道,真到送物资时候了,绝不会是老板自己亲自押送。
“天行”的管家钱德彪和“云港”的伙计花林看上去都有三十出头,也有些学问,他们都说要是遇到了飞机,应该让马车隔点距离前后排开,这样目标会很小,飞行员难以辨认出来,或者根本就注意不到;再者,把马车分开来,即便是飞机扔了炸弹也不会全部炸到的。
石柱则说道:“日本飞机基本都是朝指定目标扔炸弹的,路上遇到的目标只要不重要,想必他们不会扔炸弹。飞机飞得高,对地上的小目标看得不甚清楚,但要是把马车前后一字排开,这样的长形目标反而会更明显,指不定就会吃到炸弹。不如把马车集中到一块堆,用蓝绿色布盖起来,再盖点小树枝在上面,人则躲到一旁。飞机隔得那么远,从天上看只会觉得是一片小树林或者小草丛,应该不会扔炸弹的!”
杨副官问这两个问题其实并没有具体答案,只是想借此更多了解一下这三家商行罢了。经过两番回答后,他感觉祝广连的“广连商行”与另外两家果然有所不同,从开始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次更加感起了兴趣,遂问石柱道:“这小伙子看起来岁数也不大,以前练过的?”
“小时候跟俺老爹练过几年,后来自学了,也没荒废,会个一招半式罢了。”石柱回答说。
“嗯,不错,不错!那可曾上过学?”杨副官又问道。
石柱本想一五一十回答的,可还没等说话,旁边的祝广连先开口了:“杨副官,我这外甥念过几年书,可是看着日本人打来,一心想着报效国家,就不去上学了。可惜他家奶奶不让当兵,我这外甥又特别向往部队,我今天就把他带来了。若是我们家有幸接了这活,往后就由他负责送物资。”
说话之间,众人忽然听见门口一阵吵吵声,原来是有个农夫和个小孩拖了几头猪想要送进来,门口站岗的小兵没有接到通知,愣是不让两人进院子。
祝广连见此情形连忙说:“杨副官,这几头猪是我差人送来的,你看能不能让他们先进来?”
杨副官问:“祝老板,你这是何意?”
祝广连说:“我知道前线弟兄们为守国土非常辛苦,也知道杨副官心系前方将士们,所以特地差人送来几头猪,不管今天结果如何,权当是慰问国军弟兄们的,也籍此表达下祝某对他们的感激之情!”
杨副官见是送给众弟兄们的,而且之前都收了其他几家的礼,“广连商行”这份礼虽然略有点重,但是不收也不好,于是他也没推辞,便爽快地答应了,“那我杨某人就先收下了,替弟兄们先谢谢祝老板,改日再派人把这买猪钱给祝老板送过去....”其实最后这一句只不过是他的官话而已,大家都清楚,钱断然是不会给了,况且祝广连本就是要送的,压根就没打算要这猪钱。
说完之后,杨副官便示意门口站岗的小兵,放那两人把猪拉进来,又对着前面不远的屋子喊道:“老吴,你把伙房的人都叫出来,把这几头猪赶下来给圈起来!”话音刚落,无论是烧火做饭、刷锅洗碗还是挥刀切菜的,只要是在那屋里的人全都出来了。大伙看着这几头猪,心里也都高兴,想着给弟兄们改善下伙食。
就在炊事班一干人等忙着赶猪的当口,众人只听得一阵轰隆隆声音从东北而来,渐行渐近。石柱识得这声音,反应也快,率先大喊起来:“不好,日本飞机来了,快找地方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