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上司绰号“利刃”,没几个人见过,据说是个文官。至于“锄奸队”的其他队员,石柱全然无知,他甚至都不知道是否还存在其他队员,由此足见“锄奸队”有多隐秘。
为了方便石柱同赵一水以及耗子能正常会面、互通情报信息,赵一水便向营长申请,特批了石柱可以参加特战排的训练。石柱忙完自己的事情后可以随时来操场,也可以随时离开,不需要完成特定的训练任务。如此一来,石柱在特战排里不仅学得一手好镖法,还学会了如何在水里作战。最主要的是,石柱可以借此机会跟着一班长耗子学习匕首格斗、刺杀之术,虽然无法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对扎、刺、挑、抹、带等技法也能运用自如,这样正好使得风清云送给他的“刺龙匕”有了用武之地。除此以外,石柱还对攀爬、伪装、设陷阱等技巧略知一二,在危急时刻或许可以救自己一命。
此后的时间里,除了在孙家山操场跟特战排操练以外,石柱在送物资、忙完商行诸事之余,还经常到老君堂跟着戴大眼练枪,也时常去西墅找周吉摸上两把车。其中广连商行离孙家山最近,因而石柱与赵一水几人接触的时间相对要多一些。石柱脑子灵活,学东西比较快,而且为人处事非常实在,不与人耍心眼,人也勤快,部队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与他打交道。
在跟戴大眼学打枪时候,石柱第一次摸枪都不知道有没有打到靶子,几天下来以后,他就能打得很准,就连后来打移动靶时候,环数比天天都训练的那些新兵们都要高。戴大眼直夸石柱厉害,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练得如此之好,真是难得一见。
和戴大眼那天一起押着石柱的个子稍高一点的那个人名字叫章狗剩,和戴大眼是同村,他见了石柱进步如此神速,也不敢相信,在一旁止不住地说:“呵,石老弟这悟性,简直都比上大眼了!假以时日,定能练成个神枪手!”
每到这时,石柱都笑着说是戴大眼教得好,自己的悟性恐怕也就止于此了,离神枪手还差十万八千里。石柱如此说是因为他知道到这里学打枪只是暂时的,说不定哪天有事情,他就没法来练了。
在周吉那学车时,石柱上手也非常快,开上几圈后就能把车开得透熟了。在周吉修车时候,石柱也总是非常勤快地在那边打下手,递扳子、钳子、线头,乃至给汽车加水、加油等,石柱都抢着干。在打下手的时候,石柱跟周吉确实学到了很多修车的技术,而且周吉非常喜欢石柱这个小伙子,总是把诸多方法很详细地讲给石柱听。很快,对于一些常见的汽车毛病,石柱便掌握得一清二楚了。
周吉有个弟弟叫周祥,也在五十七军一一二师当兵,正好就驻扎在西墅这里,哥俩时常能见个面。周祥看到石柱隔三差五就能摸把车很是羡慕,经常半开玩笑地说:“你看我大哥,平时我想开下车他都不让,给你摸他的车倒是一万个愿意,我这个做弟弟的还比不上你啊!”说完后他便自嘲般地苦笑一番,嘴角头露出两个不是很明显的小酒窝。
这样的日子,石柱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一直到这年的小冬时候,也就是冬至的前一天,石柱才又回了趟老家看看他老奶。自打中秋过后,他已经整整三个月没回家了。
在此之前几天,就在南京城陷落后的第四天,祝广连乘着石柱这天没事,把他喊来,说要带他到墟沟西园走一趟,去看个地方。石柱觉得神神秘秘的,忙问祝广连是何事。
“到了你就知道了!”祝广连笑着说道。
这么一说,石柱更是摸不着头脑了,而且这次祝广连只带了石柱一人,都没让老张头跟着赶车,可见祝广连并不想让外人知道这事。
到了一处幽静所在时,祝广连让石柱将马车停下。石柱抬眼望去,一座大宅子堵在了他们跟前。这座宅子依山而建,三面被石头砌起的高墙围着,很大的面积上都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爬山虎,到了这个季节,叶子都变得半枯半黄,只有院子里的几棵松树还略显郁郁苍苍。与周围光秃秃的树枝相比,院里院外看上去倒是多了两分色彩。
到了大门跟前,祝广连叩了几下。那门看上去有些老旧,古铜色的油漆早已斑斑驳驳,尤其是那对铁制门环下面,已经完全露出了木头的纹理,想必这个宅子已经有些年头了。
过了片刻,伴着一阵清脆的“嘎吱”开门声,门上那一对精心雕刻的麒麟辅首便向门里分开而去,从里面走出了一个五十来岁模样的老者,头发有些许花白,穿了一身银灰色长袍、一双黑色布鞋,一眼望去就让你感觉这是位有些修养的人。
那老者见了祝广连,脸上堆着微笑点着头说:“东家,您来了啊!”
“东家?”石柱心想,这老者在叫谁呢?
只见祝广连跟那位老者说:“嗯,老姜,这两天辛苦你了!这是我外甥石柱,现在跟着我在商行里做事情,以后他可以随时来这边,就跟我一样,你可不要怠慢了他啊!”
老姜连连点头说“是,是”,又对着石柱说:“少爷,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石柱先是愣了下,继而说道:“姜老先生,我不是什么少爷,你直接叫我柱子就行了!”
“那哪成啊,石柱少爷!”老姜慌忙说着。
祝广连见石柱此时仍然是一头雾水,就让老姜先去忙着,然后带着石柱到处看看,边走边说:“柱子,这是我刚置的一套宅子,原先的宅主人姓姜,祖上是满清的小官,就在咱海州任职,正才的老姜就是姜家原来的管家。大清亡了后姜家家道逐渐衰落,早就有心卖了这处房产,只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我挺中意这边的,环境优雅,离火车站也不远,一直和他家商议着。直到上个月国民政府要迁都重庆,这家人才有所松动,前几天南京城被日本人占了,姜家人总算同意将这宅子卖给我。他们担心南京沦陷了,海州城很快也会沦陷的,而且他们认为和政府一块堆迁到重庆,可能会更有发展前途......”
祝广连带石柱来到一座小亭子坐了下来,继续说:“我置了这套宅子还有另外一层考虑,日本人离海州城已经很近了,他们早晚会占领这里,估计港口附近会首当其冲。战事一起,咱们商行那里想必也是呆不下去,一颗炮弹说不定就能要了咱的命,这里相对要远一些,有什么情况,我们可以到这里避一避,商行的业务也可以先转移到这里。即便日本人占领了全连云港,这里是乡下地方,受损的可能性要比城里面更小一些。再退一万步,实在没招的话,咱就回下车老家去!”
石柱听完后说:“是啊,我也觉得,南京城那么重要的地方被日本人十几天就攻下来了,你说咱小小的海州城恐怕顶多也就能守个三、五天吧?不管怎样,咱是得想点退路。”
“还有,柱子,这事你暂时不要跟别人说起,以免节外生枝。现在只有你、我和你小妗三个人知道这事,我家两个小孩都还不晓得。但是这个宅子不能没人打理,老姜对这里非常熟悉,我就把他留了下来继续当管家。我等会让他把大门钥匙给一把给你,你一定要把他它收好了。”祝广连说完后又带石柱随处看了看,把这宅子里里外外转了一遍后两人才回了商行。
石柱把祝广连说的这些话都记在了心里,一直到后来日本人攻打港口、祝广连把“广连商行”的业务暂时搬到这个宅子后,商行的人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第二天石柱要到老君堂送趟货,在那里卸货的时候,他刚好在山下大院里遇见了严营长,便又想起了土匪刘伏龙的事情,于是他上前问道:“严营长,您知不知道土匪刘伏龙现在在哪里呢?”
严营长说:“柱子,那时候我们是北伐军先头部队,碰巧遇到了你们,并不是专门去剿匪的。在那之后没多长时间,我们就被调回了南京,我也不晓得刘伏龙后来怎样了。不过我知道国军不久就派兵去围剿那帮土匪了,刘伏龙大概是逃到了东北日本人地盘。我知道伙房的几个老兵都是东北军的人,他们在东北呆的时间长,你可以去问他们看看,或许能问到。”
听闻之后,石柱便到伙房去找老吴。这时老吴正和老于坐在伙房外理蒜苗,一边还聊着紫禁城和南京城的事情,看到石柱过来,两人高高兴兴地给他递了个凳子。
待石柱说明来意后,老吴便放下手中的活,拍了拍白色的围裙,然后一边点着旱烟一边说:“要说东北那旮旯的土匪,满清还没亡那会就开始闹起来了,到现在大大小小,数也数不清,真是多得去了!一些出了名的‘绺子’倒听说过,像冰上飞、座山雕、花蝴蝶这帮人,但是要想找个没头没脸的‘胡子’,恐怕有点难度。你说的这个刘伏龙,应该不在东北的名下,没听说过!”
这时老于说了句:“吴老头,你看咱在‘九·一八’之后不久就跟着部队入了关,现在离开东北都六年多了,人家柱子说的是那之后的事情,咱哪还知道那刘伏龙现在在不在东北啊?”
老吴听老于这么一提醒,深吸了口烟,笑着说:“你看我把这茬都给忘了!是啊,柱子,我们离开清河一晃都六年多了,有家不能回!恐怕现在真没法告诉你刘伏龙在不在东北,不过海州这里有很多东北军,他们当中肯定有刚从东北过来的,我们给你留点心,得着机会就帮你打听下,兴许能问出些眉目来!”
这时一阵冷风刮来,地上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老吴和老于止不住地缩着头打了个激灵,便端起板凳、抓起蒜苗往伙房里面走去。
石柱见几个伙计把东西也都卸得差不多了,就谢过吴大叔和于大叔两人,告辞离开。
这次没能打听到刘伏龙的消息,石柱心里自然有些失落,但他也知道,这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事情,或许刘伏龙已经改了名号去了别处,或许已经死在了某个地方。不管怎样,只要有机会,他还是要继续寻下去。不过就当下而言,他只能暂时放一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