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股日军靠近后,沈阳一声令下,守军一齐开火。日军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了个措手不及,前面的几个人顷刻间倒在了沙滩上。但是这些日军也是训练有素,迅速在沙滩上找掩体,向守军还击,又组织船上的小钢炮向岩石位置炮击。
守军所选的位置极其隐蔽。日军的火力只能暂时压制住守军,却丝毫伤及不到守军,但是日军在沙滩上虽然有部分掩体作掩护,却基本上是完全暴露在守军的火力之下。在日舰炮火的间隙,守军组织了有效的攻击,在沙滩上的日军一个接一个倒下去。
日军前进不得,也无更好的办法,队长只得命令剩下的士兵拖着几具尸体退回小艇,返回了战舰。
久保打心眼里就瞧不上中国军队,他不甘心初次冲刺的失败,组织士兵再次向岸边冲锋,可是几番下来,皆能未成功,倒是又损失了不少士兵。
再看看高公岛方向,建在半山腰的工事多为石质,非常坚固。柴田吉命令军舰向岸上全力开炮,打了足足几十分钟,对岸上的工事造成了一定的损坏,但是守军依靠地形躲在掩体里,并未受到什么损失。待日军小分队强行上岸时,岸上守军也是一起射击,日军丢下数具尸体后便灰溜溜退回了船上。日军本来就没有打算从高公岛方向登陆,退回后,陆战队指挥官佐藤佳助便没有命令再次发动冲锋。
初次正式的面对面较量,以守军胜利而告终,狠挫了日军嚣张的气焰。但是在西墅,日军轰炸使得守军也遭受了不小的损失。曾锡珪看到日军退回了船上没有再次进攻,这才离开了指挥所。
这天石柱正好要往西墅送物资,早上在日军炮击守军之前,一行人就已经出发。在装物资时他们听到了西墅方向传来的阵阵炮声,但并不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并没有改变预先的运送计划。等石柱到达西墅时,战斗已经结束,在卸物资时他恰巧遇到了刚从前线下来的曾锡珪,穿着一身灰色的军装。
曾锡珪看到石柱一行人在如此危险的境况下竟然还能按时到此地送物资,心中甚是赞赏。他走到石柱跟前说:“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长官好,我叫石柱!”突然见到这么大的司令过来问自己话,石柱似乎有点紧张起来。
“好啊,临危不惧,是条汉子,可堪大任!”曾锡珪说。
“曾司令过奖了!按时送物资是俺们分内之事,俺们只不过是流些汗而已,你们军人在前线保家卫国、舍生忘死,流的是血,你们才是真英雄!”
“小伙子,可曾上过学?”曾锡珪听石柱这么一说,感觉面前的这个小伙子说话有点水平。
“念完了初中。”
“不错!既然遇着了,也是缘分。没准备什么,就送你本书吧。”随后曾锡珪向司机周吉示意了下。周吉从车里拿出了一本赭色硬封面的书递给曾锡珪,曾锡珪又将其赠与石柱。
石柱连声道谢,伸出双手将书接了过来,仔细一瞧,赭色封面上竖排印着金黄色的“拿破崙本紀”五个凹字,旁边还有一个拿破仑头像。
曾锡珪说这是英国人写的本,汉译版,他非常喜欢读。又勉励了石柱一番,这才离去。
这是石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与曾锡珪的交谈,后来石柱听周吉说,“拿破仑本纪”是曾司令最喜欢的一本书,能将这本书送给石柱,足见他对石柱的赞赏。石柱对这本书也一直非常珍视,只可惜后来在“文革”时成了资本主义书籍,被红小将一把火给烧了。
在日军方面,这次显然吃了败仗,但也只是损耗了一些弹药、死伤十几个人而已。不过,他们嚣张的气焰却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日本人绝不会甘心的”,这一点曾锡珪也心知肚明。
乡板梯二郎将战况向板垣征四郎作了汇报,少不了被板垣狠批一顿。彼时日军攻打滕县一带虽遭遇顽强抵抗,但也算顺风顺水,似乎不急于拿下连云港、打通陇海线,因此板垣命令乡板梯二郎暂时无需采取重大行动,等待进一步的指示。虽如此,乡板梯二郎也没有闲着,他下令加强对守军的各种侦查,时不时从海上或空中对守军进行轰炸,并且暗中派人登上竹岛,密切监视西墅守军的一举一动。
其后,北线的板垣师团和矶谷师团在临沂与台儿庄一带接连陷入了苦战,而南线的日军此时仍被阻于淮河南岸,严重影响到其南北夹击徐州的计划,这也是一向骄横跋扈的日军所始料未及的。板垣随即急令乡板梯二郎尽快做好进攻连云港的部署,随时准备全面出击。
在鲁南战事处于胶着状态之时,中国军队伤亡也很惨重,胜负一时无法预料。此时李宗仁担心日军会倾全力拿下连云港,遂命令曾锡珪加强备战,全力迎敌,不得有误。接令后,曾锡珪将新浦和海州城中部分守军东调至连云港,作为预备队驻守在云台山南侧。
在这样的情况下,“广连商行”一时间更忙了,而且得益于石柱此前受到曾锡珪司令的赞赏,守军部分军事物资也自然而然地委托给“广连商行”代为运输。
不甘失败的乡板梯二郎虽誓要攻下连云港,但他对曾锡珪向连云港增派守军一事还是有所顾忌,尤其是忌惮一一二师的几个兵团。于是他便再次与手下军官商议,制定了一套“调虎离山”之计:将投靠日本人的海匪刘桂棠、张宗元、刘佩忱等部三千多众组编为皇协军,令其由日照南下,进攻赣榆拓汪,并派日本海军从海上进行炮火支援,造成日军试图全力从北面进攻连云港的假象,以图将一一二师调离连云港防区。如此一来,日军便可集中兵力对付力量薄弱的守军第八军,拿下连云港可谓是易如反掌。
其实早在这些海匪投靠日本人之初,他们就已经利用海州湾内离海岸十几里的秦山岛作为跳板,经常上岸骚扰、掠夺沿岸的赣榆和岚山地区,当地百姓深受其害,对这帮土匪深恶痛绝。
国军很早前曾派过一支小分队前往,欲荡平此海患,无奈这些海匪依托海岛和日本人的军舰,神出鬼没,从不与小分队正面对抗,一直未被消灭。此番乡板梯二郎令这股海匪率全部兵力从陆上进攻,倒是给了国军将其一举消灭的好机会。于是,一一二师师长霍守义命令三三四旅所辖的万毅六六七团和崔喜璋六六八团分别从新浦、墟沟北进,消灭这股顽匪。
从日军的部署和种种迹象来看,霍守义已经察觉到了乡板的计策。他特别嘱咐三三四旅旅长马万珍:日军此番目的是为了分散守军兵力,务必不得使所辖兵团北出太深,所进距离需可及时回防连云港,在确保港口、铁路无虞的情况下,伺机出击,速战速决,万不可和敌人纠缠。
这天石柱到孙家山送物资,正遇到六六八团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赵一水看到石柱来了,主动上前说道:“石柱兄弟,我们马上要随部队出发,听连长说是往北打海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段时间可就没法和你一起训练了!”
听说要打海匪,石柱立马来了精神,对赵一水说道:“赵排长,你们要是去打海匪的话,麻烦帮忙打听下,看看这些海匪头子中有没有叫刘伏龙的,这人原先是这里的土匪,和我有些恩怨!”
“好,我替你打听下,有什么消息,回来告诉你!要是我回不来了,兄弟,记得清明时候给我烧些纸钱!”说完,赵一水便告别石柱,随部队出发。
时下已是农历二月中旬,又到了草长莺飞的季节,天气渐暖,徐徐春风吹在石柱的脸上,他心中那团复仇的火种仿佛如这冬去春来一般,又开始燃烧起来。
二十几天后,徐州战场上台儿庄胜利的捷报如同长了翅膀,一时间飞遍了大街小巷,人们纷纷走上街头,拉着横幅、挥舞着旗帜,喊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华民族万岁”、“中国必胜”等口号,表达着心中喜悦以及爱国之热情。在这一胜利面前,此前的一切败仗仿佛都变得不值一提,连蒋委员长都觉得中国军队此时已经具有击垮日军、扭转时局的实力了。
消息传到了张半仙那里,他又高兴得像个孩子。“中国胜利,指日可待啊!等胜利了,咱老百姓就能过好日子了!”,张半仙心里总是这么想着,只是他岁数略大,腿脚渐渐不便,县城里组织的百姓游行庆祝活动没法去参加,心里感觉有些遗憾。
这一次就连张半仙的孙子大毛也感觉到胜利的喜悦了,只是他的好朋友大黄狗和村里的王大聋子依然听不到发生了什么。
但是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的讽刺,胜利的喜悦仅维持了四十天,合肥沦陷、徐州失守的消息即相继传来。一时间人们仿佛从天堂跌倒了地狱,他们搞不明白,明明是胜利了,可最后怎么又败了呢?这与此前的太原会战、淞沪会战是何等的相似!似乎这才是中国羸弱的本质,人们仿佛又失去了方向,中国还能胜利么!?
“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张半仙这一次话语似乎少了很多,只是拳头依然攥得很紧。
后来石柱在港口听部队说,徐州城是失守了,但是国军此前已经全部顺利突围,日本人其实只是得到了一座空城而已,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用太悲观。“空城?空城?真的是空城?那老百姓呢,他们逃离了么?所谓的空城就是没有士兵的城?老百姓不是还要遭殃!”石柱这次是如此愤怒,他所听到的南京城破时的惨景又浮现在了脑海里,可他一个小小的老百姓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屋漏偏逢连夜雨。如果说徐州城离连云港还有四百里,它的失守对石柱貌似没有什么影响,但是近在眼前的孙家山这个时候偏又失守了。
就在徐州城被日本人攻破后的第二天,石柱一大清早就听到有士兵跑来挨家相告:孙家山第一道防线已经失守,日本鬼子打上岸了,让老百姓快跑出去避一避。那人还特地嘱咐祝广连,这阵子孙家山的物资就先不要送了,等一等,看看情况再说。
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普通老百姓根本来不及转移,好在“广连商行”离孙家山还有几里地,而且之前他们把值钱的东西差不多都搬到了西园,因此迅速收拾好了细软后,一行人便跳上马车,全部撤往西园的宅子里去。
在前往西园的路上,石柱他们看到曾司令手下李浩大队长正带着一队人马火速往孙家山方向赶去,想必是去驰援那里的守军。此前石柱经常听到军人舍生忘死、保家卫国的故事,但那些只是虚幻的概念,此时他才真正看到了“逆行者”的血性-当老百姓后撤的时候,军人必须要往前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