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来的,终究来了;不该走的,终究走了!
这次有惊无险的锄奸任务归来后,赵一水并没有轻松下来,凭着他多年的侦查经验,觉得石柱在旗台山日本指挥所旁边听到的那几个词极不寻常,于是立刻向师部作了汇报。
此时,一一二师师部仍然是灯火通明,他们早上收到消息,国军在武汉战场上与日军在南北两线已经展开了两个月的鏖战,战斗异常激烈,整个五十七军可能随时都会奉命奔赴武汉战场。师长霍守义这个时候还在与手下的军官商讨接下来可能的行动部署。
接到特战排的报告后,霍守义在嘴里嘟囔了几句,“虎口岭、乱石沟,明天一早、出发......”。随后,他让人拿来了地图,细细一看,虎口岭正位于乱石沟和旗台山中间地带,若是通过虎口岭,到了乱石沟就相当于直接穿插后云台山而过了。
“这虎口岭是什么地方?”霍守义指着地图问旁边的一个小兵。
那小兵是海州本地人,对霍守义说:“师长,虎口岭一带多为悬崖峭壁,人若从此走过,就像进入虎口一般,九死一生,有去无回。”
“那若想穿过虎口岭,可有小路能走?”
那小兵挠了挠头,说:“这我就不知道了,都是听老人们讲的,反正到现在我都没走过,只是远远看过。不过我知道下吴庄有个老人对这里比较熟悉,可以问下他。”
“那好,马上派人把老人家请来!不,这么晚了,还是我亲自去吧!”霍守义随即带了几个人直奔下吴庄而去。到了下吴庄,霍守义找到了那位老人家。进了房门,他脱下军帽,说明了来意,并向老人家致歉这么晚了还来叨扰。
那老人已年过古稀,头发全白,但精神头尚好,他先招呼霍守义坐下,而后说道:“虎口岭这塅原先确实有一条小路,不过倒多难走,我小时候老和大人到那里采药。后来,那小路挨雨水冲没了,有人再想从那走,多半是滑到山崖下摔死了,再后来就没人走过,那个地方慢慢就荒废了!”
霍守义又问:“那要是有部队从这里经过,从外面能看到么?”
那老人说道:“不要说现在是夏天,山上枝繁叶茂的,太阳都照不见,就算是寒里天,在那一带藏个千儿八百人,不注意的话都看不到!”
霍守义听完后谢过老人家,随即立马赶回了师部。他又看了看地图,心想,日本人打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把连云港拿下,倘若他们真的要出奇招、走险棋,穿过虎口岭直抵后云台山南侧,那么不但东边的高公岛一带会前后受敌,就连整个后云台山防区都岌岌可危。
霍守义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他朝窗外看了看,此时外面已经有了些许光亮,不能再拖了,即便让士兵白跑一趟乱石沟,也不能冒着危险对此置之不理。于是他马上电令马万珍,让万毅结束休整,率六六七团即刻赶往乱石沟。一切安排停当后,霍守义才略微放心。
万毅率领六六七团的精英刚赶到乱石沟,就接到侦查兵来报-果不其然,前方发现有日本人在活动。万毅不想打草惊蛇,并没有急着让士兵开火,而是命令士兵就地隐蔽,等日本人的大部队通过虎口岭的小道到了乱石沟后方才命令士兵全力开火。
日本人本想出其不意地穿过后云台山,打守军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刚到乱石沟却被中国军队突然袭击,自己反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阵慌乱之后,日本人才组织起了反击。
乱石沟一带除了有些许树木之外,地势相对比较开阔,敌我双方皆是急匆匆而来,都没有有效的掩体工事。日本人在汉奸的带领下从险路而来,并未带有重武器,但即便如此,他们的武器装备还是比万毅的六六七团要好很多,和日本人在此地进行对射,六六七团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
万毅观察观察了战场情况,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如果这样耗下去,将对己方非常不利。要想彻底击垮敌人,唯有与之近战。于是,他对全团士兵高喊到:“弟兄们,上刺刀!”
随后,只听到队伍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咔咔咔”关步枪保险栓的声音,继而便是“唰唰唰”上刺刀的声音。接着,前面的士兵掏出手榴弹,拉开引信,边扔向敌人的阵地边往前冲。日本人见对方快冲到跟前,也赶紧命令士兵准备应战。
六六七团士兵久经沙场,与敌人拼刺刀、肉搏时毫不畏惧,团长万毅又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全团战士个个士气高昂。
日本人在拼刺刀方面素养也很高,凭着所谓的“武士道”精神,起先的确非常顽强,但在六六七团面前,一阵厮杀之后,他们越来越处于下风,继而“武士道”也不灵了,渐渐丧失了斗志,负隅顽抗一阵后便往后撤退。
万毅带领战士们乘胜追击,落在后头来不及逃走的几个日本兵成了俘虏,拒不投降的则被消灭掉。追到虎口岭的小路后,万毅命令机枪手朝溃败的日本兵射击,直到敌人消失在视线里才停手。这一仗六六七团所获颇丰,但在肉搏战中也死伤了不少战士,战斗的惨烈程度非区区几行文字所能描述,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在梦里时常听到那一声嘶吼。
获知乱石沟取得胜利后,五十七军军部特地向六六七团发来贺电,并进行特别嘉奖。
此战后不久,一一二师便接到命令,要求随五十七军驰援武汉战场。只可惜,后来还没等到他们抵达,武汉即告沦陷。
一一二师临出发前,赵一水、猴子、耗子和花豹几人专门见了石柱,自打他们因比武而相识以来,彼此之间便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几人时常在一起切磋交流。石柱从他们身上学到了诸多本领,尤其是跟赵一水和猴子,在刺杀汉奸颜志湖的行动中,他们一起经历过生死,彼此之间更是难舍难分。
一番感伤之后,赵一水说道:“石柱兄弟,能结交像你这样的人物,我们几个也是三生有幸,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此番我们要到武汉战场杀敌,生死未卜,但愿今后还能有机会再见,望兄弟珍重!”
石柱说:“赵排长,相信今后定有机会再见,也祝你们旗开得胜!”
愿望总是美好的,但这却是石柱和特战排几个人的最后一次见面。数年后,石柱也曾多方打听几位老友的下落,可惜此后部队番号已作调整,并不知道谁后来去了哪支部队。至于是否战死沙场,石柱更是无从得知,他更愿意相信这几个老哥们皆过着幸福的生活。
在五十七军一一二师奉命撤出连云防区、准备前往武汉参加会战之后,在云台山后方休整多时的游击第八军便又接防了连云港埠一线的防务。
可不久之后,游击第八军却产生了内讧:此时,江苏省代理主席暨八十九军军长韩德勤见第八军在曾锡珪的带领下搞的有声有色,又觊觎淮北盐税,便打起了这支队伍的主意。于是他撺掇、收买、策动第八军的一些军官对曾进行“逼宫”,要求曾交出军权,又指示八十九军副军长李守维借故派兵围攻曾锡珪部,流血冲突一触即发。
曾锡珪本一心想杀敌报国,没想到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已万念俱灰,他不忍部下受到牵连,于是在五十七军军长缪澄流、副军长于一凡以及东海县县长秦杰人和共产党的调和下,他选择了放弃部队。
“当年淞沪会战后,老子在十九路军就曾遭到老蒋猜忌、排挤,这才到了税警团。现在离开第八军,又是无职一身轻!走,我们去四川!”曾锡珪卸任第八军军长一职后,反倒觉得轻松起来。他只带着副司令李志亲等十余亲信,于响水口登船,辗转去往了四川。
事后,韩德勤下令,游击第八军军长一职暂由李守维兼任;不久之后,李守维便命令驻守东陬山多年的胡文臣率游击第八军第三总队移师云台山前线,驻守大桅尖等战略要地。
在短短的时间内,曾经威震连云港、令日军望而却步的六六七团团长万毅和游击第八军军长曾锡珪两人相继离开,这让此前数次进攻连云港一线皆无功而返的日本海军司令乡板梯二郎似乎又看到了夺取连云港的希望,于是他命令军队重整旗鼓,准备抓住这一难得的机会一举占领海州城。
此前,胡文臣虽与曾锡珪的副官丁从忠以及游击第八军第四总队队长杨君实等一起发动反曾活动,但他本人却是怀着满腔热血,一心报国。在镇守东陬山之时,他便除暴安良、剿匪安民,颇有惠绩,深得周边百姓的拥戴。
此次日军来袭,并不把胡文臣放在眼里,但胡文臣在镇守连云港一线防区的两个月时间里,接连粉碎了日军向大桅尖、高公岛等方向的数次进攻,力保坚守阵地不失。日军伤亡惨重,也未能拿下一寸土地。
胡文臣自小习武,个子高、力气大,每到关键时刻,他总是提着鬼头大刀,第一个冲上前去与日军鏖战,凭着一身武艺,手起刀落,杀的日本鬼子抱头鼠窜。
对于“广连商行”而言,虽然曾锡珪司令离开了第八军,但石柱在军中尚有诸多熟人,而且石柱也有些身手,于是很快就传到了胡文臣的耳朵里。胡文臣本就喜欢结交习武之人,尤其喜欢结交不欺善怕恶之人,为此,他路过孙家山时,曾多次专程等候石柱。
“这位小兄弟果然气宇不凡,只可惜我今已半百,倘若再年轻个二十岁,定与你切磋一番!”胡文臣见石柱如此年轻,不禁对其大加赞叹,在指点石柱之余,常感慨自己老亦。
“哪里呀,胡队长,我只不过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幸得您指点一番,哪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好,好,不错,不错!不如这样,等这仗打完了,我再教你一些胡家刀法,可好?”
石柱听说要教他胡家刀法,自然高兴得不得了,赶紧抱拳感谢,“胡队长要是能教我胡家刀法,我自然是一万个愿意,别人求都求不得呢!”
石柱一心想着等有一天跟胡文臣学习胡家刀法,只可惜,到了十一月,胡文臣被韩德勤派往泗阳增援被日军包围的三十三师一部,解围后又奉调宿迁县城,阻击由徐州来犯之敌。是年冬,在与日军的激战中,胡文臣终因寡不敌众,不幸中弹牺牲,英勇殉国!
在曾锡珪离开海州后,李宗仁得知了曾之部下反叛之事,他大为恼火,遂向蒋介石报告,要求严惩肇事者;此后,宋子文也向政府提出抗议,要求将游击第八军重新划归为财政部管辖。因此,是年十二月,游击第八军正式解散,除部分原先隶属于盐警团的队伍恢复两淮盐警团编制外,其余部队皆编入、补充到了第八十九军各部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