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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廿八章

石柱先是学着当年猴子布手雷陷阱的方法,小心翼翼地把些痒辣子集中到三根小山楂枝上,然后再用些长草快速地编了几根细草绳子,连到了树枝上,另一头则横在路上,离地大概到脚踝那么高,只要绊倒了草绳子,树枝就会被拉下来,上面的痒辣子自然会落到后面人的脸上或身上。

一切布置好后,下一步便是想办法把人引过来。石柱在地上找了几个土疙瘩,用山楂叶将痒辣毛涂在上面,准备找个机会用弹弓打过去。

这时伪军头子正跟地主们说:“太君限你们交出三百担粮食,不然全都死啦死啦的!”。

这些地主皆吓得不敢言语,唯有村长老夏说道:“太君,这三百担粮食就是六万斤,今年收成不好,把我们的粮食都交上去了,数也不够啊!”

“收不收成太君不管,这粮食你们一两都不能少交,不然,正才两人的下场你们都看到了!”

伪军头子说完后,佐佐木便拔出手枪,指着前面:“把粮食统统交出来,不然把你们都杀光!”

这时石柱看准了机会,将一个土疙瘩打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佐佐木衣服上,距离几十米,土疙瘩落到佐佐木衣服上已然没了任何力道,但石柱也不需要力道,只要能打到佐佐木的身上就行。或许是因为隔着衣服的缘故,这次佐佐木并没有被痒辣子毛辣到,他只是看了看落到地上的土疙瘩,也没有在意是有人专门打过来,只觉得是无意中飞来的。

石柱随后又打了第二个土疙瘩,这次准线正好,那土疙瘩刚刚落到了佐佐木的衣领上。佐佐木用手背弹了一弹,想将这土疙瘩拂去,这下可好,正好把痒辣毛摸到了脖子和手背上,瞬间如火燎一般,被辣得大叫起来,脖子和手背上立马起了一片片红疙瘩。

佐佐木立刻意识到有人暗中偷袭,他朝远处望了望,看到了石柱的影子,便用枪指着石柱的方向,对傅开中喊道:“给我追!”

傅开中便带了几个人朝石柱追了过去,后面还跟着几个日本兵。

石柱见有人追来了,心中暗喜,便一边后退,一边用弹弓朝他们打土疙瘩,虽没有辣到那些人,但把他们一步步引到了山楂树跟前。伪军也朝石柱开了几枪,只是枪法太差,根本打不着人。

看到石柱手里没枪,追他的一伙人更加毫无顾忌,只是一个劲地往前冲,哪还注意脚下。

到了山楂树跟前,前头两个伪军便绊到了细草绳,一人还被绊倒在地,连着的那根山楂枝自然被拉了下来,后面跟着的人可就惨了,树枝直接打到他们的脸和脖子上,马上被痒辣子辣得哇哇直叫;没有被拉下的那两根树枝,也因为拉扯抖动,上头的痒辣子洒落下来,掉到了后头跟着的日本人衣服上,一不留神便被蹭到了手背,立马鼓起红疙瘩,疼得难受。

傅开中手背也被辣了一小块,灼热疼痛,他便到沟边揪了几片野薄荷叶,揉碎了擦在手背上。

此时烈日当头、闷热难耐,刚刚众人只顾追赶,一停下来便都汗流浃背,而石柱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傅开中便带着手下回去复命。到了佐佐木跟前,傅开中低下了头,“太君,属下无能,被人给跑了,我们还中了他的圈套,被痒辣子辣得......!不过我看那人只有弹弓,是个毛贼,不像游击队的。”

“跑就跑了吧!小毛贼而已!”佐佐木拿起傅开中递来的薄荷叶,将脖子和手背擦了擦。他正要再去说粮食的事时,忽然烈日就被黑云给遮了起来,天上无故打了几声闷雷,周围的草木随即摇摆起来,飒飒作响,眼看一场疾雨将至。

伪军头子马上上前道:“太君,您看,天马上就下雨了,恐怕他们交了粮食,一时半会路也走不了。倒不如抓上他们几个家里人,让他们限期交出粮食,自己送到宪兵队去,您看如何?”

佐佐木抬头望了望天,此时已是阴云密布,略思考片刻后,他说:“好,就先这么办!限他们明天日落之前将粮食全部送到宪兵队!”

得了这命令,傅开中便从人群中准确地拉出了丁发财和柳山秀,将两人带到佐佐木跟前,“太君,丁家和柳家是谷圩两个大户,这是他们的儿子和女儿,只要他们交了,其他人不敢不交!否则,再把其他家家里人也统统抓走!”

“带走!”佐佐木右手一挥,伪军和日本兵便集中到一起,押着丁发财跟柳山秀回伊山。随后,傅开中则带着手下回下车街-不可思议,他们临走前居然没有烧一间房子!

丁发财边走边喊:“爹,我不想死,快救救我!......”柳山秀看到丁发财如此这般,蔑视地说道:“喊啥喊,跟个孬种似的!怕啥?大不了是个死呗!”

丁老爷跟柳老爷眼睁睁看着自家孩子被带走,心里想去救,可都不敢,只能愣在那里不敢吱声。

看见日本人走远了,石柱这才拖出自行车,赶紧骑到村子里。不久过后,刚刚躲出去的一些村民,也都陆陆续续回了来。

刚到村口,石柱就听见一阵阵哭声,王大聋子家人正把他的尸体给抬走,哭了一路。张半仙的大儿子张友才和小儿子张友华才刚刚回来,正抬着一块门板往村口走来,准备把父亲的尸体抬回去,而大毛则一直在旁边哭着喊着。

须臾过后,天空又是一阵电闪雷鸣,大雨随即哗哗而至。

石柱起先跟在张家人后头走了一段,毕竟他对张半仙的死还是挺惋惜与伤心的,想再多看几眼。及至大雨已至,他便加快脚步往家里赶。等他走到张半仙遗体旁边时,无意中看到张半仙的手指头似乎动了一下,石柱以为眼睛进水看花了,待仔细再看后,那手果然又动了几下。

“小姨父,我看张二爹手正才动了一下!”石柱对大毛的父亲张友华说。

“不得会的吧!柱子,恐怕你看错的了!”张友华在前头抬着,认为是石柱看错了。

这时大毛突然也喊起来:“唔大爷、唔哒,你们些快看看,唔老爹手真动了!”

听这么一说,张家人赶紧把门板放到地上,仔细一瞧,不仅是手指头,连张半仙的眼皮子都在动。张友才又把手指头伸到父亲的鼻子上看了下,果然,还有气!这时,张家人内心悲喜交加,张友华对石柱说:“柱子,麻烦你帮忙抬下俺爹,我这就去医院把扬先生请来看看!”说完,他便一溜烟往医院跑去。

石柱帮忙把张半仙抬回去后,等扬大夫来了,他才回家。到家见石裕氏一切皆好,他才略宽了心。

后来石柱听说张半仙给救过来了,伤口虽深,但并未伤及要害,当时只是昏死了过去,被雨水一激,便还阳了过来。但他身上那道长长的疤痕以及内心的痛苦与恐惧,却永远也无法抹平,而且每逢刮风下雨之时,那道疤痕便出奇地痒,张半仙需时不时蒯一蒯才行。更为奇怪的是,打那以后,石柱似乎再未听到张半仙跟人讲那些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各种消息,直至张半仙去世前才听到最后一次。

几个钟头后,雨便停了,太阳又露出了头,天气复炎热起来,直至到了傍晚时候才逐渐凉快些。这个季节本就这样,雨来的急,去得也快!王大聋子死了,日本人走了,张半仙被救活了过来,一切好像这天气一样,又雨过天晴,可被日本人糟蹋了的几个姑娘,却似乎被人们给遗忘了。

这天夜里,死寂得只能听到蛙叫声。

到了第二天一清早,村里人又听到了嚎哭声,撕心裂肺,人们本以为是王大聋子家里人在哭丧,可听那声音远不止一家,也并非来自王大聋子家方向。打听之后,方才知道,原来是昨天被鬼子糟蹋了的几个姑娘,在夜里寻了短见。

两个在房梁上上了吊,两个在树上上了吊,皆穿着红鞋子。村西头姜家闺女一清早就没看见,后来家人沿着地上的脚印,在四五河里找到了她的尸体,除了红鞋子外,还穿了一身红衣服,家人发现时,尸体已经变得浮肿。

“这些丫头真可怜啊!”

“可不是么,都怪那些绝种日本鬼子,她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死了也好,也算清白了,活着还受罪!”

“都被人家那个了,还能有脸活么!?”

除了如此之类,也没人再说什么了,就算想说,又能说些什么?要去找鬼子替她们报仇?即便是这几个姑娘的家里人都不敢,外人又能如何?

村长老夏听闻消息后,特地到几家看了看,还留了点钱,他所能做的也就这些了。随即,他立马到丁老爷和柳老爷家里商量着给日本人送粮食的事,毕竟所有人都害怕日本人再回来。

其实在天刚亮时,丁家和柳家就已经开始筹备粮食了,他们的儿女被日本人抓走,担心出事,不敢不准备;其他的几家大户人家也不敢懈怠,唯恐下一个就把他们家人抓走。这倒省了老夏不少口舌,他只需安排些人将粮食送去即可。

几家人东凑西凑,连带去年的陈粮,总算凑足了两百多担,皆心不甘情不愿地交了去。

这么多担粮食交出后,这些大户人家好似并未受到影响,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至于其他人家,好像也没有受到影响,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此番,粮食由丁管家和柳管家两人亲自押送,到了下午地上略干些后,他们便领着二十多辆大车直奔伊山宪兵队而去。到了宪兵队,他们就大着胆子报了三百担,那些当差的也懒得一麻袋一麻袋过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了粮食,到鬼子那里如此汇报一番,便把丁发财和柳山秀给放了出来。

见人安然无恙出来了,丁管家和柳管家终于放了心,各自招呼、问候自家的小东家。

柳山秀见管家来接自己,满心欢喜:“柳大爷,还担心你们今天赶不上来了呢!你看,我啥事都没有!走,咱快点回家吧,免得唔哒、唔妈担心!”丁发财则是满脸不高兴:“你们怎才来啊!太慢了!都挨关了一天一夜了,没吃好、没睡好!走,赶紧回家吧,回去好好补补!”

于是乎,一行人便在夕阳与晚霞的交相辉映中往回走,影子越拉越长,直至一轮满月出现的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