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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卅一章

自打前番丁老爷决定将丁发财和柳山秀的亲事退掉后,丁发财一怒之下即离开了家,整天在板浦和新浦等地瞎混,再也没回去过。后来他结识了一帮酒肉朋友,渐渐就被拖下水,染上了赌瘾,这两年败光了不少钱。丁太太心疼自己小儿子,便明里暗里不时给他些钱财,但丁老爷气得直跺脚,“这个不孝子,把家都要败光了,再不悔改,我定将他逐出丁家、剔出家谱!”然而丁发财却不以为然,依然我行我素,又仗着有几个狐朋狗友,经常欺小凌弱,讹人钱财。这次要饭的撞了他,他自然不会放过。

此刻,只见那要饭的战战兢兢说道:“这位大爷,俺就是个穷叫花子,哪有钱赔!再说了,刚才俺走在路边上,明明是你撞的俺!”

“臭要饭的,你还嘴硬!”丁发财将那要饭的破衣领抓得更紧了,忽然看见要饭的脖子上有圈红线,应是戴着什么物件,他便伸手拉那红线,扯出一块青碧色玉坠来。

丁发财从小就在地主家长大,虽未见过什么绝世珍宝,但值钱的稀罕玩意还是能认得出来,他看到眼前这块玉坠,晶莹剔透、无半点瑕疵,便知道是个好宝贝,遂说道:“我说小叫花子,你这玉坠还能卖几个小钱,就当是给小爷我的赔偿了!”说罢,他便伸手欲将玉坠拽下来。

要饭的哪里肯依,不顾一切地拽住丁发财的手,死死护着玉坠。

石柱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他本就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况且丁发财这般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叫花子,他实在看不过,便上前抓住丁发财的手,“干什么?又想欺负人?快把东西还给人家!”

丁发财见是石柱,手虽被捏得生疼,但也不敢还手,嘴里直说:“你不要多管闲事!”但丁发财旁边的几个朋友哪知道石柱的身手,见他被人欺负,便上前来打石柱。石柱一闪一推,单拳双腿并用,还未真正发力,只一会功夫就将那几人撂倒在地。

见状,丁发财知道再闹下去自己还得吃亏,只好松了手,“今天小爷我高兴,给你个面子!”随后,他又将几个朋友扶起,说:“兄弟们,咱们玩去,不跟他一般见识!”说罢,几个人这才悻悻离开。

“多谢大哥搭救,不然俺真不知怎么办了!”见坏人走了,要饭的立马向石柱感谢。

“客气什么,我就是看不惯这帮人欺负人!”石柱看了看眼前这个叫花子,问道:“听口音,你不是海州人?”

“嗯,大哥,俺是外地逃荒来的,想到下车去投亲戚!对了大哥,你知道下车怎么走么?”

石柱说:“我就是下车人,怎能不知道呢!”随后他便将如何去下车告诉了要饭的,还嘱咐道,找不到路的话,可以再问旁人。

那要饭的再次道谢后便转身赶路。

石柱带着伙计也欲继续送货,可刚一起脚,脑子里忽然有个画面一闪而过:那玉坠好似在哪见过,要饭的也似曾相识!他便停了下来,转身说道:“那谁,你等下!”

要饭的便转过身,问道:“大哥,你还有啥事么?”

“噢,没什么!我送完货要回板浦,和下车是一个方向,如果信得过我,你可以在这等我回来,我带你一段,可以省你走四十里路!”

“真的,大哥?!那太好了,俺就在这等你!”没想到那要饭的竟一口答应了。

石柱又说道:“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叫些包子,你边吃边等!”

那要饭的听说有吃的,不住地“嗯嗯”点头,一脸灿烂的微笑:“不瞒大哥,俺已经两三天没吃东西了,刚刚就是饿得晕头转向,才和人撞到了一起!”

石柱让伙计先去送货,自己则把要饭的领到旁边一个小摊上:“老板,多拿些包子来!”摊位老板端来包子后,朝石柱看了看,又朝要饭的瞧了瞧,眼里透出一股好生奇怪的神色。那要饭的也看出来了,便跟老板说道:“老板,俺就在拐旮旯旁边吃吧,不然俺这身打扮,怕影响你生意!”

“好嘞,那就多谢这位客人了!”随即,老板便把包子端到了最拐角的桌子上。

石柱付完钱后立刻追上了伙计继续去送货,那要饭的吃了包子后便坐在路边等石柱回来。过了一会,石柱总算回来了,要饭的便高兴地站起来:“大哥,你没骗俺,说话果然算话!”

“嗨,这有啥好骗的!俺老奶从小就教我做人要讲信用!”说完,他便将要饭的扶上马车,出了新浦街后,一路往南而去。到了大新河边,石柱停下马车,对要饭的说:“我只能先送你到这了!你过了河,还是沿着大路一直往南走,差不多有十五里路到仲集,再往东走,就能到下车。你具体要去哪边,路上可以再问人。”

指完路后,石柱方才调转马车,回了醋厂。

这天下午,石裕氏像往常一样坐在门口,边晒太阳边纳鞋底,想着过两天就到阳历年了,自己孙子就要去把未来孙媳妇给接来,心里越想越高兴,竟不由得哼起了小曲,连树上的喜鹊都跟着喳喳叫起来。

石裕氏没注意到,这时正有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往村里而来。那人到了村口看到几个小孩在玩,就问他们石九州家怎么走。

“石九州?哪个石九州?不晓得!”几个小孩可能没听懂那人说的话。那要饭的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说道:“就是抓蛇的那个老石头!”

“你是说抓蛇的啊,只有一家姓石的。咯,他家就在那塅,前边有几棵大橿柴。”

听到这,那人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便顺着几个小孩手指的方向找到了石家。看到石裕氏一个人在纳鞋底,那人便用手敲了敲院门。首先听到声音的是金毛,它竖起耳朵,一溜烟冲到院门口,先是冲那人叫唤了几声,而后竟欢快地左右轻跳起来,摇着尾巴,嘴里发出“呜呜”声,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

石裕氏放下鞋底,眯着眼睛看了看,没认出是谁,便说道:“院门没关,你进来吧!”

进了院门,到了跟前后,那人问道:“老奶奶,请问,这是石九州家么?”

石裕氏又打量了一番,还是认不出是谁,但金毛依然在那人脚跟旁欢快地跳着,按理说,它是不会认错人的。石裕氏感觉有些奇怪,便问道:“孩子,你是谁?石九州是我老头子,都死了十五年了,你找他有啥事啊?”

那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问道:“那石柱是你什么人?”

“你说柱子啊,他是我孙子啊......”

还没等石裕氏讲完,那人便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磕了个响头,哽咽着说:“奶奶,俺总算找到你家了!走了快一个月了,俺总算找到了!”

石裕氏把那人扶起来,不解地问:“孩子,你是谁呀?怎么叫我奶奶的?”

那人说:“俺家姓季,在永城芒砀山脚底下,俺爹叫季栓子!俺几个月大时,他就把俺跟你家石柱哥定了娃娃亲的!今年家里头遇灾了,就剩下俺一个人,俺没法子,只能来这里投奔你家了!”

石裕氏这才理出点头绪来,又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姑娘,个头比自己还要高一些,虽蓬头垢面,但脸型看上去匀称,眼睛炯炯有神。听这丫头说是自己未来孙媳妇,石裕氏自然高兴得不得了,自己这些年所盼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然而石裕氏也是个细心之人,便又问道:“你说你是季家丫头,那东西带来了么?”

“什么东西?”那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从脖子上掏出一块青碧色玉坠,说道:“奶奶,您说的是这个么?还有呢......”她又从怀里头掏出一样东西,用黄布裹着,打开一看,正是石柱的生辰八字,当年为风清云所写,分别留给对方,作为相见时的信物!

看到这两样东西,石裕氏才相信眼前这人正是季家女娃子,也就是自己未来的孙媳妇,这简直就是喜从天降,难怪正才喜鹊一直在叫呢!石裕氏拉着季家女娃的手,高兴地让她坐下,问道:“孩子,你大名叫啥啊?”

“俺爹说了,要永远都记着当年你们家的救命之恩,就把俺取了名字,叫‘季思恩’!”

“‘季思恩’,这个名字好听啊!对了,思恩,你一定饿了吧?奶奶给你弄些吃的去。”

季思恩摇了摇头,说道:“奶奶,俺不饿!刚刚小傍晌时在城里遇到了个好心人,给俺买了很多吃的,还顺路捎了俺一程,这会俺还不饿,您不用忙活了!”

“那好!看你这身上脏的,我去烧点水,给你洗个澡吧!”

季思恩是个勤快人,赶紧帮忙打水、烧水,走了这么些天,身上脏得,的确要好好洗洗。水烧好后,石裕氏便拿来大木桶,兑好水,闩上锅屋的门,让季思恩脱下衣服。

衣服脱完后,石裕氏见着季思恩身材苗条,不胖不瘦,皮肤细嫩,屁股微翘,欢喜得不得了,一直在旁夸奖,能找到这般好媳妇,真是石柱修来的福气。把季思恩说得鹅蛋脸直泛红,心里头却是美滋滋的。

正洗着澡,庄上罗二奶也来了,石裕氏便开了门,让她进来,两人一起给季思恩搓搓背。罗二奶见这么漂亮的姑娘,也一直在夸着。

快洗好澡时,季思恩便站了起来,准备擦干净身上的水,谁知就在这时,锅屋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阵凉风吹进来,只听得石柱喊道:“俺老奶,我回......”话还未说完,只见锅屋里清水出芙蓉般的一女子“啊”的声,双手护住胸部,一下又坐回木桶里去。

虽只是一瞬间的功夫,石柱却从侧面看得清清楚楚。他也是平生第一次看到一个姑娘赤裸裸地站在自己跟前,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石裕氏跟罗二奶喊着让他出去时,才回过神,走出锅屋,背着身把门关了起来,心里头扑通扑通乱跳,跟做了贼似的。

石裕氏在里头“骂”道:“奶个臭孙子,脸皮八丈厚,偷看人家大姑娘洗澡!害不害臊!”

石柱在门外说:“俺老奶,今天回来的早,我怎么知道有人在里头洗澡啊,锅屋门又没闩起来!”

罗二奶听罢,扑哧一笑:“这都怪我,正才进来后,忘记闩门了!”

石裕氏这时又回过头,微笑着对季思恩说:“思恩啊,你也别往心里去了,他就是我那孙子柱子,看就看了吧,就当便宜那兔崽子了!你俩啊,迟早的事!”

季思恩听这么一说,内心杂陈的五味方才释怀,嘴上没有言语,脸却红到了脖子。

洗完澡后,季思恩暂且穿上了石柱刚不念书那会的衣服,不大不小,刚刚合适!扎起头发后,一张俊秀俏丽的小脸蛋便完全展现出来,活脱脱就是个美人胚子,星星、月亮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走出锅屋,两个年青人总算可以正面相对了。

看到眼面前的这个人,石柱一脸愕然,再一次呆呆地站在那里,思绪又飘到了千里之外,他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人!

此时,季思恩也看清楚了石柱,竟脱口而出:“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