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观察了几个矮草丛,凭着多年的经验,在一处满是落叶的树荫处,发现了一条黑镶锦蛇。这蛇背上长满了灰褐色的椭圆形斑纹,见有人过来了,蛇头立马变成近三角形,摆出了进攻姿态。若是换了旁人,定将其当成毒蛇而被吓退了,但石柱知道,这蛇并没有毒,肉肥而鲜美。
石柱很轻松就把黑镶锦蛇抓住了,而后找了一块薄边石头将其破膛开肚,先抠出蛇胆,涂到了大腿伤口上,随后便剥了蛇皮,洗干净了,生起火来烤着吃。
“终于有肉吃了!”石柱一边闻着喷香的蛇肉一边得以地笑着。
肉是吃到了,但这也给石柱带来不小的麻烦。
在南边,离石柱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土山,山体不高,东西绵延数公里。石柱一路走来遇到很多这样的山,以为这土山南北也很宽阔,但殊不知其南北方向只有几十米宽,土山南侧便是一条宽阔的大路。
这个时候,恰有一队国军押着一群壮丁从大路上经过,长官看到土山北边冒出缕缕白烟,感觉有异常,便命士兵前去查看情况。等士兵回来报告后,那长官便说道:“这荒山野岭的,一个人,穿着国军衣服,想必是个逃兵!”随后他命令副官带两个人,悄悄过去把石柱抓过来审问。
这时已是午后时分,秋日的太阳颇为刺眼,因而石柱烤蛇时背对着西南方向。此刻他正享受着美味,也放松了警惕,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三个人已爬过土山,正悄悄地向自己逼近。
关键时刻,总会有些奇怪的事情发生。
石柱正啃着蛇肉,突然就想到了前几天为自己挡了一颗子弹的玉坠,便拿出来看了又看,不禁又想起了百里开外的媳妇季氏。他真盼着此刻能长出一双翅膀,嗖的一下飞到家里。
在家里面,此刻季氏和石裕氏正坐在屋里纳鞋底,一切皆很宁静。不知何故,季氏突然就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响到把小儿子都给吵醒了。
石裕氏见状,开玩笑地说道:“思恩啦,莫非是柱子想你了?”
季氏听罢,只是勉强笑了笑,而后脸色又变得凝重起来,心里头似有说不出的痛苦。
世上本就有诸多事情难以解释,或是凑巧或是命数。就在季氏打完喷嚏之后,石梁河竟凭空打了一个闷雷,“轰隆”一声,响彻天地。这声闷雷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诧,石柱也不例外。他下意识地抬头四下看了看,一下就瞧见了南面有三个穿着国军军装的人正端着枪朝自己走来,即刻知道自己已身处危险之中,也顾不得腿伤,忍着疼痛迅速跳了起来,卯足了劲,拼命往旁边的柴莨地里跑去。
那三个人听到这声闷雷后,也都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四下瞧了瞧,等回过神来再往前看时,石柱已经跑出了好远,他们遂将子弹上膛,一边朝石柱射击,一边追上去喊道:“站住,别跑......”
就在这枪声和喊声中,石柱已经钻进了柴莨地里。
“好险啊!”石柱捂着腿上的伤口,使劲深吸两口气,随后便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内心本很害怕,但看多了死人,此刻也就不害怕了。
柴莨地里阴森森一片,干滩之处并未长柴,加上偶尔会有人进来,便踩出了诸多弯弯拐拐的小路。石柱对里头的情况并不熟悉,但相比于后追上来的那三个人,他也算是在暗处了。凭着多年前在特战排所学,他悄悄将自己简单伪装了一番。
那三人到了柴莨地里也傻眼了,根本摸不着哪条小路通往哪里,于是副官便命令其中一个士兵往左搜索,他自己则和另外一个士兵往右搜索。
这一切皆被石柱看得清清楚楚。
顺着落单士兵搜寻的方向,石柱从另一条小路悄悄跟了过去。在一个拐弯处,他突然从近旁路口出现在了这人背后。还没等那士兵有任何反应,石柱已经一掌将他打昏,而后双手用力一拧,“咔嚓”一声,那士兵便一命呜呼了。
石柱这次毫不手软,这三人刚刚朝他开枪时也并未见有丝毫的犹豫。
解决了一个后,石柱捡起地上的枪,轻轻朝另一侧走去,隔着多远就看到了另外两人。石柱这回有意先留下那个指挥的,便端起枪瞄准了他旁边的士兵。“砰”的一声,那士兵立刻倒了下去,血喷了副官一脸,柴莨地里的各种飞鸟此刻都哗啦哗啦飞了起来,小啮齿动物也躲进了洞里。
那副官抹了抹脸上的血,吓得趴倒在地,朝着枪响方向胡乱放了几枪,听见没有任何动静后,便爬起来就跑,殊不知这时石柱已经在前头等着了。
当石柱用枪顶着副官的脑袋时,吓得他眼睛都直了,举起双手,慢慢跪了下来,嘴里不住地讨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石柱下了他的枪,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那副官战战兢兢地说道:“我们是县保安团的,负责往郯城押送壮丁。刚才看到这里冒烟,发现了你,长官叫我们来把你抓去!”
听说是抓壮丁的,石柱立刻追问道:“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连我在内一共十四个人,押了三十一个壮丁!”
“现在人在哪里?”
“就在那个土山对面。好汉,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饶命啊!”那副官又开始求饶起来。
石柱懒得跟他废话,更懒得将他绑到树上浪费时间。对于这种人,石柱已是深恶痛绝,直接扣动了扳机,“砰”一声,那副官就见了阎王。随后,石柱吸取了从军营逃跑时的教训,将三个人身上的子弹收集了起来,拿上一杆枪,悄悄爬上了土山。果然,他在那发现一浪人在山脚下不远处休息。石柱大概数了数,情况与那长官说的差不多,只是那些壮丁都是被反绑着手。
这个时候,面对十余敌人,石柱本可从从容容撤退,继续赶自己的路,此事本就与他不相干。但作为曾经被抓的壮丁,石柱深知其中的悲伤,三十一个人,背后就有三十一个家庭,更有不知道多少个亲人。更重要的一点,国军并不值得他们去卖命。
“这事既然遇上了,不能不管!”石柱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脾气又上来了。
石柱又清点一番,自己只有八颗子弹,意味着即便一枪干掉一个,依然还会有三个敌人站在他面前。但石柱深信,一定还会有三十一个人帮自己。
所谓“擒贼先擒王”,石柱瞄准了人群中的长官-这很好认,腰间别了把手枪,手底下人又是给他点烟,又是扇扇子,这架势,只有在国军里头的长官才有。扳机一扣,那长官便胸口中枪,睡倒在地,烟还没来得及抽完,掉到地上,烟头下的小草被烧得直冒白烟。
“有狙击手,快隐蔽!”士兵们见长官死了,都吓丢了魂,立刻找掩体躲避,实在找不到的就直接趴在了地上。
见此情形,原本垂头丧气的壮丁们一下就来了劲,纷纷站了起来翘首以待。这些士兵群龙无首,都在寻找狙击手的位置或是寻求自保,根本无暇再过问这群壮丁。
石柱稍后又瞄准了最前面的一个士兵,又是一枪将其撂倒,干脆、利落。
“看,在那!”这时一个士兵发现了石柱,接着,所有人都朝石柱这边开枪。
石柱见位置已经暴露,便低下头,悄悄转移到离那伙人更近一点的地方,等他们的枪声停下后,他又慢慢探出头去查看情况。那群士兵虽发现了石柱,但并没有往前冲,石柱知道,他们心里都在害怕。于是他趁热打铁,扳机一扣,又倒下了一个士兵。
这一次,那些士兵面面相觑,彻底慌了神,有几个直接扔了枪,撒腿就跑,落在后头的,还没来得及跑,就被壮丁们伸脚绊倒在地,而后大家一拥而上,用身体把士兵压在了地上。
原以为这群士兵会勇敢地与石柱拼命一番,没想到,只用了三枪就解决了战斗。
石柱端着枪,一瘸一拐地走下小土山,赶紧帮大伙松绑。而后,那些人便一起来向石柱道谢。其中有个身材魁梧,皮肤稍黑的人上前,对石柱说:“俺叫耿羊城,俺们都是赤脚帮的,大岭跟沙河人,这回多谢兄弟冒死相救之恩!敢问恩人怎么称呼?”
“我姓石,海州人!大家都不用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既然遇到了,就要管。”石柱又用枪指了指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的几个国军,“况且,我最恨这些抓壮丁的人,简直跟土匪一样!”
耿羊城又盯着石柱仔细看了看,似有所思地问:“石兄弟是海州人,那俺冒昧问一句,你知道刘伏龙这个人么?”
突然被这么一问,石柱确实愣了片刻,不过他看这些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并不像是刘伏龙原先的手下或是亲戚朋友,便实话实说道:“耿兄弟说的可是恶匪刘伏龙?何止认识,他的头还是我用攮子给割下来的!”
这下那些人可高兴坏了,耿羊城更是笑呵呵地说:“这就对了,怪不成一看见你就感觉面熟,原来就是你把刘伏龙那狗头割下来的!俺那天也去临洪了,听说还是你通知乡亲们刘伏龙住在那的!今天又亲眼看见石兄弟凭一己之力击退十几个国军,真是佩服!”
“耿兄弟,你太抬举我了,正才要不是你们,恐怕我一个人也应付不来。”而后石柱又问道:“不知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耿羊城说:“石兄弟,俺们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在名单上的,回家去的话,只怕过不了几天还会挨国军抓走,得出去躲躲,现在还不晓得去哪里......”
其实石柱面对的何尝不是同样的境况,从国军军营逃出后,他也担心回家会再被抓走,但自己实在想回去看看儿子,这才决定冒这个险。这一次,面对这三十一个人,他想了想,说道:“我看,你们与其躲躲藏藏的,倒不如拿着这些枪,一块堆去参加解放军,也可以参加地方游击队。等解放了,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家!”
“嗯,嗯,石兄弟说的不愧是一条好路子,俺村也有好几个人参加解放军了,俺们会认真考虑的!”耿羊城随后又指了指地上的士兵,问道:“那这五个狗子怎么办?”
“这几个人就交给你们处理吧。要是去参加解放军,我看,正好可以拿他们当见面礼!”听罢,大伙也都笑了起来。
这时石柱抬头看了看太阳,耽搁了这么许久,时间已不早,便要继续赶路。大伙一再挽留,希望等他治好了腿伤再走,但石柱不想连累人家,也想早点到家,便婉拒了。临走前,石柱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对众人说:“对了,北边柴莨地里还有两杆枪,你们可以去找找。要胆大一点的人去,那里头有三个死人......”
听石柱这么一说,那三十来个人更是惊讶不已-眼前这一瘸一拐之人究竟还有多少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