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夕伸筷自火锅中夹起了一片羊肉,笑道:“肉很香,可若没有筷子,只有等汤凉了才能吃。”苏寺生双眼一亮,道:“那就给他一双筷子。”
“封伯?”关续眉头一挑,道。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杜夕摇头道。
“封侯?”关续道。
“不够。”杜夕将肉片放入口中,道。
“封公?”
“还是不够。”
“总不能封王!”关续手一摊,道。
杜夕颔首道:“就封王。”
苏寺生拍案而起,喝道:“你疯了?!自前明洪武年间以来,近五百年全无异姓封王之例!一旦开了这个头,往后可很难收场!”
杜夕捋着胡须,眨了眨眼,道:“北淇的镇南王钟瑾颐不就是异姓王么?”苏寺生一挥手,道:“那是北淇!”杜夕笑了笑,道:“不一样么?”刘嶂站起身来,虽说在笑,但他冷肃的面容上不见一丝笑意:“给孟逢光封为安北王,和钟瑾颐并称南北二王,听来也不错。”
苏寺生急道:“老刘!”刘嶂摆了摆手,道:“老夫的话还没说完。说要封王,不一定真要封王。一旦我等抛出这个议题,太子定然会竭尽全力地表示反对。这样,原本支持孟逢光北伐的太子就会心生疑窦,北伐的呼声一减小,孟逢光就……”
刘嶂的话说到这里便停了。
众人却已然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良久,席散。
众人纷纷离去,关续却叫住了苏寺生。“妙禅,我有一件事对你说。”苏寺生拱手道:“延明请讲。”关续叹息一声,道:“我已命不久矣。”
苏寺生一惊,道:“延明何出此言?!”关续摇了摇头,道:“自我十六岁以来,只要心悸一次,必有大难。这几日心悸越发频繁,恐怕要有大祸临头。”
“故而,一旦将来我有何变故,只求妙禅你护住一人!”关续面色凝重地说道。苏寺生道:“何人?”
“冯散秋。”
苏寺生道:“延明,我对你说句实言,冯散秋此人贪婪成性、目光短浅,杭江决堤一事便是他所为,最好将他远远地贬走——为何要保他?”
关续笑着摇了摇头,道:“妙禅,你当真以为杭江决堤一事有那么简单?”苏寺生双瞳一缩,道:“难道……此事另有隐情?”
关续点了点头,他盯着眼前早已沉寂下来的火锅说道:“世人皆言我关续消极避战,是个卑躬屈膝的主和派。更有甚者,言我若秦桧在世。呵呵呵,是啊,都恨我,恨我入骨了。”
苏寺生闻言,默然不语。
关续道:“妙禅,入阁十余年,你可知我为何总是力主议和?”苏寺生依旧是一言不发。关续自问自答道:“大温如今空顶着一个盛世的名头,一场上元灯节,上百万两银子如水般花了出去,内囊已然上来了。陛下又是个好大喜功的性子,去年倭国使臣来朝,为了彰显自己天朝上国的繁华,烟花燃遍应天!是,绚烂夺目极了。百姓们也觉得这是扬我国威,是壮举。”
“可又有谁知道?为了这一场绚烂多彩的烟花展演,户部房言他们不眠不休,忙了整整三个月!四处奔波,就想在不向百姓征税的情况下把亏空补上!可怎么补得上?!清平三十一年的国库已经预支到了清平三十六年,丑吃寅粮、寅吃卯粮,等着吃到天亮呢。国库没钱了,妙禅,真的,国库没钱了。”
“再打下去,就真的……”
关续的情绪有些激动,苏寺生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道:“可冯散秋……还是贪墨了银两啊。”关续哈哈一笑,道:“三十万两银子出国库,被散秋贪墨的只剩了六万两,对吗?”
苏寺生捻着胡须,道:“都是这么说的。”
关续摇了摇头,道:“妙禅,你刚刚回到应天,有些事还不清楚。当时的国库哪里还能拨出三十万两银子?!不过十二万两罢了。”
“那冯散秋贪墨了六万两?!”苏寺生惊愕地问道。“是,六万两。”关续颔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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