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兀的,夏天脑海中闪过了在宿舍和兄弟们吹牛的画面,那时候他喝着啤酒,豪气干云的说出了这句话。
但现在,他只有一个身体不让他实现的想法:跑。
马驴儿瞄着鬼子浪费完了弹仓里的子弹后,填弹的同时又望向了不远处的夏天,看到的还是之前一样的画面:
那孙子龟缩在浅坑中,连动一下的胆子都没有,就像是被鬼子给弄死了一样——但颤栗的身体在宣告一个事实,他不仅没死,而且还很苟的在活着,活的真他吗苟!
“狗鈤的啊!”
马驴儿撕心裂肺的咒骂,又像是在咒骂他所有不靠谱的战友一样,他填完了最后的子弹,开始对轰隆隆上来的鬼子继续射击。
“兄弟们,和我上啊!”
从来不得人心的连长举着刀,咆哮着冲出了阵地,马驴儿知道,不是自家的连长有勇气气,而是……他不得不这么做,后面的督战队现在红了眼,丢了阵地杀,溃逃就杀,毫无道理的杀,在这,要么被鬼子弄死,要么,被自己人弄死,从来不想死的连座啊,现在只能拼了。
“杀啊!”
缺乏弹药的士兵们冲了出来,在连座的带头下,对着鬼子冲了上去。
轰
鬼子的坦克一个哆嗦,一枚炮弹出膛,然后就是爆炸,叫嚣着最凶的连长飞了起来,血肉模糊的掉在了一堆燃烧的火中。
士兵们没有看到连长被轰飞的画面,因为带着他们冲的连长,在这个时候落到了后面,而后面……
谁看得见?
仅剩下的五十多个士兵冲到了鬼子中间。
杀戮,不断的杀戮,然后,不断的上演。
喊杀声让夏天慢慢的抬起了头,这时候没有子弹在头顶掠过的恐怖声音,入眼的只有几十个比“疯人”还在脏、还臭、还丑却比无数的人还要悍勇的中**人,在绝地反击的画面。
【我当时想拿起枪,冲上去跟他们一起和小鬼子干,但我使了很大很大的劲,整个人却依然动不了,我以为我中弹了,拼了命的转了身子检查,除了裤裆里失了一大块外,一丁点的血色看不到。】
夏天又翻了回来,趴在浅坑里支撑起了自己的脑袋,在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头。
孟烦了。
哦,应该叫孟连座,那是这个连的副连长——但孟烦了现在和他一样,都龟缩在浅浅的战壕里,看着自己的兄弟在和鬼子拼命。
赢了!
几十个士兵,围杀了那些跟着坦克的鬼子。
但还没有彻底的赢,因为还有一辆失去了步兵掩护的坦克在轰隆隆的前进着。
“兄弟们,弄掉这狗娘养的!”刚刚杀了好几个鬼子的马驴儿大叫了起来,对,马驴儿认为他刚刚拿着手里这杆烧火棍一样的汉阳造,干掉了好几个鬼子,所以这会儿腰杆直了。
“弄死这个狗娘养的玩意!”大胜的士兵们骂骂咧咧的叫嚣着,对,他们刚才打死了这么多的鬼子,现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能难得住他们?
不就是一个坦克吗?
弄它娘的!
士兵们冲了上去,蚁附般的将这辆还在动着的坦克团团的困了起来。
弄他!
马驴儿抄着手里的烧火棍,就像和鬼子拼命一样不断的砸着,那个号称自己会五虎断门刀的老骚拿着刀片不断的砍着坦克,号称力大无穷的庞沙子拿着枪挡在了坦克前面,想要把轰隆隆开动的坦克截停。
很多人在围着坦克用自己认为可以的办法在敲打着它。
看到这一幕的夏天笑了,那是个铁包肉啊,你们这些个肉拿铁这样能打开它吗?
坦克被步兵狂虐的现实,突然间让夏天开怀了起来,也让他的恐惧在一瞬间退的无影无踪,他喊了起来:“想办法炸掉履带,坦克就会停下!”
“你个驴鈤的少叽歪,滚上来给老子帮忙,弄掉这个大家伙!”马驴儿听到夏天诸葛亮一般的喊话后,粗鲁的吼了一句。
【这些没文化没见识的傻瓜,我都懒得理他们粗鲁的话,不过,我当时想,弄趴窝一辆坦克,应该能换点好吃的吧——别笑,我特么饿了三天啊,**里面的伙食,我看着都吃不下啊!等我战胜了恐惧想吃的时候,就被钉在阵地上动不了了。】
夏天决定去给这群没文化的汉子教教,虽然他也不知道怎么弄趴下一辆坦克,但他觉得,自己应该能。
在坦克上面抡着汉阳造导致枪托找不到踪影的马驴儿,终于发现了一个缝:“咦?这里有个缝?”
他决定从缝隙里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这东西怎么就砸不烂咧……
那不是缝,那是航向机枪的射击孔……
就在马驴儿琢磨的时候,里面的航向机枪终于能再次咆哮了。
机枪咆哮了起来,马驴儿也飞了。
机枪的咆哮成了坦克的反击的嚎叫,它开始左右、原地、来回的动弹,身上蚁附着的士兵,开始被甩出或者被机枪打下,然后,骇人听闻的碾压声中,一个一个前一秒还生龙活虎的士兵,就变成了可怕的肉泥。
突然间治好了瘫痪的夏天,也呆住了。
这时候他突然才想明白一件事:
那是坦克,将大炮镶在了铁盒子上面的陆战之王,不是自己可以逞能的玩具。
马驴儿死了,庞胖子被碾成了肉泥,老骚也没了踪影,所有围攻坦克的士兵,就像是魔术一样全都消失了。
远处,又一些鬼子冲了上来,想继续掩护他们的坦克,不远处的地方,孟副连在划着火柴,好像要点燃身边的一个玻璃瓶子。
【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反应,可能是因为脑海中突然闪过燃烧瓶这三个字眼的缘故吧。】
夏天突然疯了一样的扑到了孟副连的浅坑中,从孟副连的手中躲过了瓶子——脏兮兮的瓶子里面装满了液体,瓶口塞着脏兮兮的布。
“你个驴鈤的别动!老子点着它!”
孟副连朝夺走了燃烧瓶的夏天吼了起来,浑然忘了他脚下放了好些个废了的火柴——他一直想点着这个瓶子的,但他拿着火柴划啊划啊,愣是没划着一根火柴。
夏天不理他,夺过瓶子后就扑到了两米外的火堆旁,火堆里还躺着一个人,正发出了滋啦滋啦的炼油声,顺便还加旺了火势。
燃烧瓶瓶口上塞着的布条瞬间在火堆中点燃了。
嘭
瓶子从夏天手中飞出,落在了十几米开外正在一大滩血泥上来回蠕动的坦克上,发出了清脆的破碎声,下一秒,火势轰一下就吞没了整辆坦克,坦克顽强的转动着炮口,在对准了夏天的刹那趴窝了,那些变成了肉泥的士兵拼了命也没有打开的舱盖开了,一个火人惨叫着试图爬出来却紧接着又缩了回去,只剩下嗷嗷的惨叫声,不断从坦克里传来。
孟副连呆了,
夏天也呆了,
但远处逼近的鬼子没有呆,他们正加紧步伐往来冲。
轰
一声爆炸传来,冲击波将夏天掀起又抛在了地上,滚动着掉进了孟连副呆着的散兵坑。
“驴鈤的啊……”孟连副呆呆的说了一句,可能是因为部下的悍勇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勇气,他拿起了扔在散兵坑里的步枪,想要阻击远处慢慢逼近的鬼子。
他瞄啊瞄啊,却发现拉开了漫长距离的鬼子人太多了。
于是,他死了,他不动了,整个人扑在了被炸昏过去的夏天的身上,再也不动了。
日军拉着散兵线,踏过了这一片的焦土,小心翼翼搜索前进的鬼子,时不时的将刺刀插进一具具尸体上检验生死——这就是这些鬼子为什么喜欢将刺刀插在枪口上的原因。
一个鬼子从散兵坑前走过,机械式的将刺刀插了下去,可能是因为漫不尽心,刺刀并没有从尸体的身上插进去,而是从腿里面插了进去,把随着抽出的动作,鲜血直流。
没有动静,
是死尸。
鬼子习惯性的判定,然后继续向前挺进。
这里已经空无一人了,他们,该继续前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