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哼,能不能过江还有另说呢,到家?哼哼。”孟烦了冷笑起来,夏天本觉得这冷笑异常的刺耳,可看看江边一直挤到山脚的人群,他只能叹息起来。
大战,还在后头啊!
混进了队伍的鬼子倒了血霉,没想到碰到了一个狡诈如狐却偏偏火眼金睛的家伙,更没想到阿译会用唱歌的方式向对面的王八蛋传达他们是自己人的信息,各种倒霉汇聚在了一起后,注定了他们横尸的结局。
“真麻烦,干嘛不突突几枪解决问题?”夏天将捅死的鬼子尸体丢到了一旁,在周边的人骇然中淡定自如的向一样解决了一个鬼子的孟烦了问话,孟烦了还没回话,夏天就跟身边这群明显想拿枪对准他的自己人说:
“傻了吧?看不出来这是鬼子?看看,死了的这些是不是都系着白毛巾,那是防止误伤的标志,一个个都傻不拉几的,这点问题都看不出来。”
身边的人将信将疑,直到看到在他们中来回穿梭解释的龙文章后,才打消了最后的怀疑,而孟烦了这时候也解释说:“之所以不动枪,是怕枪声让江边的那些家伙更乱。”
“后面的鬼子已经咬上来了……”夏天却说出了让孟烦了更烦的事实,而就像是配合着夏天一样,他们的身后,也就是南天门的山顶上,在这一刻突然枪声大作起来。
后卫和鬼子交手了!
夏天大骂:“这群短命鬼,非得累死他夏大爷不可!”他骂着,却化作了一道利箭,顺着刚刚回来的路,直扑上去,逆行的身姿,和因为枪声而变得骚乱的队伍格格不入却又异常的引人瞩目。
逆行中夏天回头,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江边堆在一起的人群,正在疯狂冲击,扑向那寥寥几只竹筏,兵、民的身份在那一刻都一齐消失了,只剩下一群畏敌如虎的求生者——他刚才还引以为傲的唯一一支有编制的部队,这时候也在骚乱,无数的兵冲了出去,冲向了唯一的逃生点,争夺那可怜的几只筏子。
“一群白痴!”
夏天大骂,却更坚决的扑向了山顶,他可怜的军事知识告诉他,如果后卫被鬼子冲垮,从山顶冲下来的鬼子,将会是怒江这边最惨烈的噩梦,日军将创造一个神话,而他们,将会成为无数人唾弃的耻辱。
山顶的枪声以令人绝望的速度变稀,夏天发狂似的加快了速度,同时也赢面碰到了几个绝望的撤下来亦或者准确说是逃下来的后卫。
“逃你吗!老子来了!团长在后面组织人往来支援,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居然在往回逃!”夏天咆哮着质问,有人回答:“龟儿子说你们跑啦!”
“跑你大爷!跟老子上!”夏天愤怒的咒骂,越过了这几个逃兵,又迎上了几个当了逃兵的家伙,他像是滔天的洪流,将这些转身逃命的家伙又裹挟了回去,在日本人冲进阵地的刹那,冲进了后卫阵地。
汤姆森开始咆哮,最先冲进阵地以为看到了胜利希望的鬼子直挺挺的倒在了血泊当中,最后几个放弃了阵地的后卫,狂喜着掉头,朝鬼子开始倾泻子弹——他们以为他们被放弃了,但夏天这个团长心腹的出现,让他们明白,他们意识到那个给了他们希望的团长没有被放弃他们!
他们赶到了刺骨的羞耻,然后这份羞耻又化成了决绝的战意,他们迎上了前仆后继冲进阵地的鬼子,用从未想象过的英勇,向他们发起了反冲锋。
日军的前锋倒在了阵地的边缘,只剩下十多个人的后卫扑到了阵地的最前列,和正在斜坡上拼命冲的鬼子正对——枪声激烈的响起,倒下的鬼子开始后滚,成为了阻碍他们的人冲锋的滚石檑木,在一阵激烈的对战之后,日本人绝望的放弃了对这个阵地的争夺,仅剩下的一个多小队,狼狈的撤走。
“赚啦,我们……我们打退鬼子了?”康丫不敢置信的看着鬼子仓皇离开了自己的射界,震惊的对夏天说。
“打退了,一帮跳梁小丑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夏天故作不屑,康丫紧接着狂笑起来,夏天鄙视:“没见过世面的家伙。”
“不一样,不一样啊,我们就这么点人,把他们打退了,我们只有这么点人,把他们打退了啊!”
“切,刚才是谁夹着尾巴跑的?”夏天故意刺激,康丫嗫诺的说:“我……我是最后一个跑的……”
“要是你是带头跑的,老子收回你的绰号,一脚把你踹进江里喂王八!”夏天哼哼的说着,又指着其他人说:“看到没?鬼子就是泥捏的,看到了吧?刚才你们要是一涌而散,鬼子就特么成铁打的了!”
阵地里的所有人面色都变得苍白,他们为他们之前逃跑的行动为羞愧。
“不过,现在爷爷们是铁打的!狗日的小鬼子想啃动我们,飞机大炮一起上吧!”夏天却没有继续嘲讽这些知耻的战友,而是得意的叫嚣起来:“老子钉在这里,日本的天皇来了也得看爷爷撒尿!”
“哈哈哈……”
一群人大笑起来,豪气冲云霄,可夏天,在笑的时候,却始终不敢回头去望——他怕龙文章失去了对部队的控制,他怕这些因为回家而聚拢在龙文章麾下的溃兵,在江边的希望下彻底的抛弃传承了几千年的礼义廉耻。
他更怕,怕那些和他绑在一起曾卑微的求生找食的兄弟,忘了在这里的自己和康丫。
他怕啊。
不止是他怕,豪气冲天的战胜者,这时候都没有回头,他们大笑着整理着战场,将弹药、武器准备妥当,却始终不敢回头。
于是,古怪的死寂紧接着又笼罩在了阵地上。
突然一个让人听起来觉得憎恶在传进耳中却像是天籁一样的声音从后面响了起来:
“哎呦呦,格老子的,我以为你们都死光光啦!”
夏天终于回头,要麻那张欠揍的脸和一堆一样欠揍的脸出现在了他们的后面,龙文章从人群分开的路上走出,沙哑着嗓子喊:“都愣着干什么?筑阵地呐!你们想站着和鬼子在这拼命吗?”
一千人!
一千人涌进了山顶,然后变成了忙碌的工兵,阵地在忙碌中不断完善。
死啦死啦筋疲力竭的睡倒在了夏天跟前,沙着嗓子说:“我,他们,都觉得你不会带兵。”
“狗眼看人低。”夏天小声嘟囔。
死啦死啦不理会这句明显是找揍的嘟囔,继续说:“不过,我们都错了,您是真正的爷!您比谁都会打仗!您就是这些王八蛋的亲爹!”
“我要是有这么多败家子,非得气死不可。”夏天矜持的说,却招来了一捧土的泼溅,回过头一看,元凶就是不肖子孟烦了。
“败家子,你欺负你爹!”
“你大爷的!我整死你!”烦啦大怒,扑上来就和夏天拼命,闹了两下,他却瘫倒在了夏天的身边,然后说:“刚从山下冲上来的时候,差点跑断气,要是你们不在这里,我们这些跑断气的王八蛋,就的仰攻占据了山顶的鬼子,拿命填才能把这里拿回来或者拿不回来。”
“拿不回来,我们,他们,”孟烦了遥指着还在河边拼命挤着的人群,说:“就该被鬼子慢慢对练枪法了。”
沉默的死啦死啦这时候低声说:“谢谢。”
夏天笑了笑,说:“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谢什么?想想该怎么办吧。”
“你说怎么办?”龙文章反问。
“守啊,守到他们都过江了,守到我们一**的撤回去。”夏天理所当然的回答。
“凭什么掩护他们?”烦啦不满的反问,他口中的他们,一定是那些不知道廉耻的溃兵,一定是那些和百姓争渡的混球!
“我们有编制啊,我们是满编的啊,我们是从缅甸逃回来的啊,我们曾是他们的希望啊……”夏天理所当然的说着,龙文章认同夏天的话,也说出了夏天没说的话:
“我们不守干吗?和他们一起争吗?让鬼子在我们后面搭着机枪一个个扫进江里吗?”
孟烦了在没有吭气,但却无比的沉重——鬼子的大队人马就在后面,而他们,要守的什么时候?
龙文章看出了孟烦了的低沉和担忧,他低声且猥琐的说:“别犯傻了,你准备带人下去,砍竹子做筏子,并组织他们过河,有序的过河比他们这样乱糟糟的方式要快多了,筏子留下,咱们也好跑路!”
烦啦马上满血复活,狠狠的点头,吆喝了一些人就下去充当乱兵中的秩序守护者了。
看着烦啦走掉的身影,龙文章哼哼的说:“这小子一听到能活,做什么都有劲!”
“他是被抛弃怕了,徐州从军到现在,胜仗没见过,却经历了二十多次的逃亡,怕了啊!”夏天感慨,作为一个被孟烦了从战场救回来的倒霉鬼,他从不会看不起孟烦了,因为换做是他,他可能比孟烦了更烂!
“你不一样啊,你和他们不一样!”龙文章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夏天。
“怎么不一样?”
龙文章压低了声音,小声问:“你不像这边的人,你……是不是那边的?”
“卧槽,我根正苗红的汉族,铁打的中国人,你别胡说!”
“我是说那边,红色那边。”龙文章鬼鬼祟祟的说。
夏天思考了起来,慢吞吞的说:“还别说啊,我还真的知道那边,啧,这边的船太破了,肯定要烂,我跟你说啊,我倒是看好那边,迟早啊,我得去那边,这边底层好人一堆,往上坏人一片,没前途,我以后真得去那边。”
龙文章反倒是了然,这货不是那边的人。
“行啊,等鬼子打完,你就去那边吧。”
“肯定要去,到时候你们都跟我走,我跟你说啊,那边肯定是最后的赢家,正所谓民心所向、势如破竹,算了,现在说这个还在,我连一丁点门路都没呢。”夏天垂头丧气——自己必须要坐对屁股,以后说起来自己是解放军多好听?
总不能老了以后跟孙子说:“你爷爷我当年做**的那会……”
万一孙子来一句“爷爷你是国明党、爷爷你是国明党”特么多没面子啊。
夏天陷入YY,一旁的龙文章摇头,心道这小子真是跳脱啊。
夏天很能幻想,现在都想到了自己垂垂老矣被人膜拜的雄姿了,正幻想着到时候怎么跟人吹自己的丰功伟绩呢,一个讨厌的声音响了起来:
“防炮!卧倒!”
轰!轰!轰!
炮弹的尖啸伴随着爆炸在阵地上不断的响起,从同一个时间内爆炸的炮弹数量来判断,这次……貌似情况不太妙。
夏天心里瞎嘀咕的时候,炮击声停了,按照孟烦了经常说的:鬼子总是炮兵轰完步兵冲、步兵冲完炮兵红点规律,该步兵来了。
果然,山坡上,密密麻麻的鬼子,正往山顶佯攻。
“爷爷们,杀小鬼子的时候到了!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一个,杀三个赚两个!杀四个,我就是你孙子!”龙文章怪叫起来,夏天大吼:
“为了当爷爷,加把劲呦!”
别样鼓动的方式,让这个阵地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热烈,他们,就像一道铁打铜铸的墙,挡在了原本应该是他们背后部队守卫的阵地上。
南天门,背靠怒江,凸出在防线之上,这是一个天险,守军本应该挟天险扼守咽喉,让这里成为日本人不断流血的钉子——但守军跑了,跑到了怒江的西岸,可怜的他们,认为炸了桥、挟江而守更安全。
却浑然忘了,远征军之所以要兵出缅甸,是为了干什么!
这里,现在失守,将来想要夺回来得付出什么样的伤亡?
可守军忘了或者说是吓破了胆,没有考虑这些,而现在,一支没有编制、没有名头的部队,守在了这里,替他们守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