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惠走进监室的时候,脸色依然阴沉着。
就在刚刚,她还和柏木大吵了一架,并且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柏木,这次居然也这么固执。
“惠,打仗不是儿戏!你跟战俘玩决斗我就不说了,可你不能拿国家利益当工具吧?”
……
“我们的国家还不富裕,造一架飞机要有多不容易,这些你不是不清楚……”
……
柏木地说教依然在耳边萦绕,而且过来的时候,她还留意到不少士兵对她指指点点,显然自己在航空队里本就摇摇欲坠地声望又一次受到了严峻考验。
伊藤惠狠狠地摇摇头,把这些统统甩出自己的脑子,然后把视线集中在张昀的身上。
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男人造成的!
“带走。”
她冷冷地一挥手,两个日本兵拖起张昀就出了监室,再一次来到昨天的停机坪上。
一排排翘首以待地“零式”仍然静静地泊在那里,凌厉地线条呈现在这隐秘墓穴之内,给人以无限逡想。
“挑!”
伊藤惠依然一派冷冰冰地调调。
是的,她没有放弃决斗地念头,并且也绝对不会放弃!
这是她的心魔!
只有战胜它,她才能恢复过去那个英姿飒爽地王牌飞行员,届时打下更多的美国飞机,用那些飞行员地鲜血来祭奠这架给张昀陪葬的“零式”,来弥补国家的损失!
至于地勤人员地抗拒……
虽然柏木不肯出面给她撑腰,但她也有自己的办法。
“就它吧。”张昀随手指了指伊藤惠的“三朵樱花”旁边那架“零式”。
接下来自然还是要给它卸除弹药,地勤人员也一如既往地表示拒绝,可这一次伊藤惠没再跟他啰嗦。
她直接掏出了手枪!
柏木的配枪!
然后顶住了那个地勤机械工的脑门:
“柏木大佐の命令です(日语:这是柏木大佐地命令)!”
这当然是假的,配枪是她趁柏木不注意的时候偷的,可惜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只知道柏木大佐喜欢这个女人喜欢到无法自拔地程度,并且一向对她言听计从,所以会下这么过分地命令并不奇怪。
服从命令是军人地天职,日式地军事教育更是把这种精神贯彻到了极致,何况还有顶在头上的手枪,那位地勤机械兵这次不敢再多说,只得动手开始替“零式”卸弹。
而张昀则趁着他们拆弹地功夫,蹭到了伊藤惠的身边,拿手指戳她:
“我飞机的弹药你可以拆,但是不是也在别的地方稍微补偿那么一丁点?”
他伸出手指在姑娘面前比划“一丁点”地含义。
伊藤惠转过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想死么?”
“不不不,我不是那方面的意思,”张昀解释,“我是指这个……”
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可惜伊藤惠并没有看见,事实上说完那句话,她就已经重新扭回头了。张昀等了半天,见对方始终没反应,于是叹了口气:
“我饿了。”
伊藤惠:“……”
张昀又叹了口气:“这下可难办了,我看你还是干脆别让他们改装卸弹了。我恐怕不能和你决斗了。”
伊藤惠霍地回过头:“你敢威胁我?”
“我说的是实话,”张昀一脸无辜,“人饿了就没力气,没力气就推不动操纵杆。我要是连操纵杆都推不动了,怎么跟你决斗?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这当然是假话,谁都听得出这是假话,假的就好像在说:“我就是在故意找茬”。
可张昀偏偏这么说了,只因这两天的事情让他明白了一个问题:
伊藤惠是非要和他决斗不可,为了这个她甚至不惜和上峰争吵,不惜拿枪指着自己同僚,说明这个执念已经深入了她的骨子里。这听起来匪夷所思得毫无道理,可女人一旦走了极端,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然而决斗却是个微妙的东西:你可以逼我,可以胁迫我,但最终的决定权却永远在我手里。
果然!
伊藤惠定定地看了张昀半晌,一字一顿:
“你不怕我把你送去活体解剖?”
张昀摇头:“那的确很悲惨,不过那样的话我也没办法和你决斗了。”
伊藤惠冷笑:“或许你想多尝点苦头?信不信我有一百种办法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张昀乐了……
“我信,但我也相信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是没办法开飞机的。”
“你!”
伊藤惠像是被人一刀刺在心上,呆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过了半晌,才终于招手叫来了炊事员,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连忙转身去监督改装卸弹地进度,就仿佛多看背后这个男人一眼,都会被活活气死。
可张昀的声音又追了过来:
“大锅饭我吃不下。”
伊藤惠霍地回过头:“我警告你别得寸进尺!”
“天地良心!”张昀指天发誓,“你也知道吧?我们援华航空队在昆明可是从来不吃大锅饭的,都养成习惯啦,一时半会还不过来……”
“闭嘴!”伊藤惠再也耐不住废话地打断他,“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吃你做的日本料理。”
……
沉默。
死一般地沉默瞬间冻结了空气!
以少女为圆心,墙壁上,地面上仿佛有一层严霜在飞速延展。
伊藤惠站在那里,低着头,脸上的阴影重得完全看不出表情,全身上下都在频频颤抖,仿佛在拼命忍耐着什么,又仿佛正极力压抑着什么东西上涌。一只手搭在身侧的佩刀上紧了又紧。
而正当所有士兵都以为她马上就要拔刀砍人的时候……
伊藤惠一个扭身,就在众目睽睽地注视下,掉头就向炊事班的方向走去。
※※※
脚步重得仿佛地面与她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伊藤少佐亲自下厨给一个战俘做料理的传闻,在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立刻在底层的官兵中传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