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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 好吃

有时候,坚守自己的秘密与保留不堪的过往是坚持温情,守住自尊最好的方式。

而这,便是承兰努力如常人一般活着的方式;亦是穆轻眉证明对他的情意的方式。

他们终止于那一吻,那一个无限亲近的怀抱,夹杂着连绵不断的泪水,也夹杂着复杂的笑意,关了公主府的大门,一起走回去。穆轻眉醉得迷迷糊糊,脑子也跟着混沌一片,却固执倔强地轻轻拉着承兰的衣角。

“承兰?”

“嗯?”

“我在。”

“我在,我在……”,她像是变成了牙牙学语的孩童,将这两个字反反复复的在唇边环绕,仿佛单凭这简单地两个字就能将全部的心事呈现给承兰似的。

承兰的笑意是浅淡的,不如平日里对人的和煦温柔,反而在几分释然豁达里,夹杂着仿佛一触即破的脆弱勉强。

可这是他真实的笑意。

他早已无法像常人一般放声大笑,也做不到仿若忘记一切苦痛悲伤似的去高兴快活,但他在努力在每个温情的瞬间,原谅过去,放下过去,或者说,放下过去的自己。

他应:“我知道。”

然而穆轻眉似乎还是担心他不能真的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不是的,是我在。”

真是醉糊涂了,承兰低头,瞧着姑娘发髻边微微歪斜的发簪,带着几分无奈地笑问:“在哪里呢?”

“在……”,穆轻眉一时语塞,便着头思索,他们已经停在了穆轻眉的浪荡居门口,昏黄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柔和得像酿了一坛佳酿,荡漾着深入人心的暖意。

她总算想出了满意的答案,拍手道:“轻眉在承兰心里。”

醉了可真好,不用担心这些逾越身份的话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也不必反复将两人的地位关系思量,精挑细选着去说话。

醉了,便什么都能说了,能将穴居于心中最深处的那蠢蠢欲动的思绪一股脑地说出来,什么也不用害怕。

承兰深深地看着她,知道这一幕,终将是在他心里牢牢地篆刻。假使有朝一日他再找寻不到活着的意义,行将就木于床榻之际,也愿一次一次地在眼前仿佛上演,反复思量。思量姑娘直白简单地话语,也思量她深深的眸子中,那个被一汪春水包围的承兰。

他的笑意酝酿在唇角,好像生来就是这么爱笑,言语温和地如同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少年,哄着穆轻眉,也向她承认:“嗯,轻眉在承兰心里。”

他说完,忽然觉得有些滑稽,微弯下身子平视着穆轻眉,问她:“你酒醉的第二日,会记得前一夜发生的事吗?”

“啊?”

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穆轻眉来说,实在是有些复杂,她呆呆愣愣地等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问承兰:“什么是酒醉啊?我没醉啊!哦,不对,我是醉了……我醉在了……”,她胡言乱语地念叨着,上文不接下文,说到后来,只是一味地笑,拽着承兰袖子的手也开始晃动。

她是醉在承兰的眸子里了呀!她是醉在那一双通透聪敏,又随和豁达的眸子里了呀!

她才不要说,这是穆轻眉最宝贵的秘密,她谁都不要告诉。

她要牢牢地藏在心里头,像是兄长保护梦君姐姐,像是祖母守着一匣子的珠宝,最珍贵的,越要牢牢守着。

承兰只当她醉得迷迷糊糊,继续问:“那你明天如果想起来了,会生我的气吗?”

“生什么气啊?”

“我……亲你了,还抱你了。”

“哦——”,穆轻眉拉长音调,似乎是在回味,神情认真又陶醉。

她总算想起来了,高兴:“承兰最好吃了!”

天啊!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承兰只觉得脑子里炸起了烟花,又像是有人哼起了小曲,脸像是红墨汁滴到宣纸上一样,一点点熏开,蒸腾了他满脸。

但他还是满意地点点头,认真地看着穆轻眉的眼睛,诚恳而委屈地道:“你看,殿下,是你占了我的便宜。”

“所以,你明天想起来了,也不能生我的气哦。”

他送穆轻眉回去,自己信步往自己的院子走,走到一半,忽然忍不住抬头看月亮。

今天的月亮是下弦月,又瘦又弯,可对于心情好的人来说,似乎怎么也能找到好看的地方。

他对着月亮,笑意难散。

一早起来,穆轻眉便被若云灌了碗牛奶。宿醉的后果可想而知,扯得穆轻眉脑袋疼。

她赖在床上,为着这疼痛哼哼唧唧,还想赖在床上不肯起的时候,脑子里电光火石一般,猛地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事,以及承兰蛊惑一样的诱骗:“殿下,是你占了我的便宜。”

一时间出现在她心里的反倒不是羞涩难堪——其实,她到现在都觉得那一吻,承兰的味道真的很香甜;她甚至不为自己占了承兰便宜而愧疚。她只是觉得,承兰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会生他的气呢?为什么要这样谨慎小心,出自本能地担心别人的看法呢?

这样的心理对于承兰来说,是潜意识,没有什么原因,似乎事情不该如此;然而对于穆轻眉来说,却似乎值得思索,不容易理解。

人的过往经历影响如此之大,彼之本能,我之异样。

穆轻眉想起昨晚与承兰的话:“一起吃饭。”,心中一动,问:“兰公子今天怎么没叫我一起吃饭啊?”

她等不到承兰主动邀约,也不急,问清楚承兰已经起了,便自己换了衣裳,往承兰院里去。

去的时候,正好上好饭。

承兰似乎还有些刚起的迷糊,难得的睡眼惺忪,瞧见穆轻眉,似乎不知道她到底记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只能打量她的神色。

穆轻眉坐到他身边,一如往常,顺手拿起个荷花酥,在承兰认真仔细的目光里,动了坏心思。

她挑眉,侧身而坐,对着承兰,咬一口荷花酥,格外细致地品尝,仿佛是在用整个灵魂去回味口中的香甜,而后,在喝了口清茶后,点头赞叹,语速和缓,仿若蛊惑:“这个,最,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