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屋子一片死寂。
穆青云轻蔑地笑笑,喊人:“来人,给这几位上好酒。”
一时间,哭喊求饶的声音响起来,人临死之际,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脸面、尊严都不管了,只知道说尽好话、百般乞求,低贱得如同一只向人乞食的狗。可那决定他们生死的晔王殿下只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连眼都懒得睁。
身体被来人按住,他们使尽力气挣扎,咬紧牙关卑微地看着对方。可牙关还是被撬开,苦涩的液体灌进嘴里,顺着喉咙流进肺腑……
那闭目小憩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嘴角噙着笑意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躯体如同抽了骨头的蠕虫,瘫在地上抽搐翻滚,却还不能立时死去——这时候,在这没顶的疼痛与绝望中,他们所求的已经唯有一死。
可是为什么还能呼吸?为什么还要吊着口气如猴子般供人看戏?为何要把最后的尊严都耗尽才能咽了这口气?
黑红的血泉眼一样喷溅,扭曲挣扎的身躯如同劣质的画笔,蘸着从他们七窍中股股流出的腥臭的血液,在干净的木地板上,画着没有规律可言的一笔一划,记录下他们临死之际狰狞的模样。
几具躯壳在表演完最后的闹剧后,在晔王卧房画下最后一点真迹,被人拖着,埋在了王府后院的槐树林里。那儿的土地肥沃湿软,槐树长势甚好,一派生机盎然。
一窝随着天气转暖刚回来的鸟儿对这场景见怪不怪,依偎在巢里啾鸣,歌颂生命伟大似的不知停歇。
在这初夏之际,程家的事总算落下了帷幕——以全族的惨死为句号。
听说被关进昭狱后,程焱接连三日不饮不食,痛骂不止,说:“有些小人为求自保不择手段,今日若是没了命,我程焱的结果,便是明日你的下场!”
可惜咒骂没多久,他竟哑了。
又没多久,打死不认罪的程焱签字画押,认罪了。
只是罪状里多了一条:“收受贿赂,偷窃考题”,听说是他拿着笔紧抓着纸,一笔一划写上去的。写的时候,用尽了力气。
圣上便亲下了诏书,判定程焱谋杀亲族,凌迟;程栩教子无方,流放。
满朝赞誉,称他英明神武,方换得如今民安物阜;举国称颂,道他铁面无私,定能保大晋至治之世。
只是听说程焱被千刀万剐时,大张着那没了舌头的嘴,哀哭地吐了血,似是有话要说,却只能发出一连串听得人胆战心惊的嚎叫;又听说那被下了诏书流放的程栩一条白绫,自尽了,就连他的妻女长子,也在京郊破旧的老屋里,一夜之间全部自尽。
没人在意,谁人计较,满朝文武只赞这承平盛世。
“好一个盛世。”,穆青和那张素来看着和煦的脸上,此时却没有半点表情,将手中的折子摔在地上,怒极反笑:“平日要他们写点新政,一个个只装聋作哑;如今夸耀起圣上,溜须拍马倒是得心应手。”
他身处权利顶端,站在漩涡中心,就如那悬挂在黑色染缸中间的布料,只要不需用力地下垂,便会轻而易举也被染色;他却偏要使尽浑身力气,无风也要造出风来,就那样飘荡在染缸之上,惊心动魄地一次次与那一片黝黑擦肩而过。
王家,晔王府,庐江郡都被安排进了人,他们兄妹,究竟还要多久才能将这染缸倾倒,让每一滴黑暗都暴露在阳光下?
没了承兰作伴,日子也过得快起来,像是织女手中的梭,丝线飞快地转着,日复一日,都是一样的。
整个程家的覆灭,让穆轻眉彻底明白,他们不是在与几个侵吞土地,强占美色的世家对立,而是在与整个庞大的世家团体对立。
而这其中,纵使王氏一族多低调,也显然是幕后推手——能操控望火楼见火不语,能以工部身份调动兵力的,也就他们王家了。
只是不知,穆青云到底在这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