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城。
一座茶肆内。
城中的修道者大多已去青云台附近看热闹。
茶肆内也显得冷冷清清。
一个鬓角霜白的中年,孤零零独坐角落处,桌上一壶茶、一碟瓜果。
中年以指尖轻触茶水,在桌面写着什么。
茶肆的老板,是个满脸凄苦之色的老人,独坐茶肆西北角处,正在打瞌睡。
这座茶肆很有名气。
据说早在混沌最初的时代,这座茶肆就已存在。
历经世事浮沉,岁月流逝,茶肆的老板却一直是那位老人。
城中人皆呼唤其“不老叟”。
远远地,青云台附近的动静传来,却衬得这座茶肆愈发冷清。
鬓角霜白的中年,忽地一声轻叹:“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说。
正在打瞌睡的茶肆老板不老叟则像没听到,眼眸闭合,仪态昏沉。
中年拎着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正准备放下茶壶时,有人拿着一个空茶杯,递到了茶壶前。
“给我也来一杯。”
在中年对面座位上,凭空出现一个青袍年轻人,就像一直坐在那般,仪态悠闲地把茶杯递了出来。
中年怔了怔,便顺手给青袍年轻人斟了一杯茶,而后拿起自己茶杯,轻轻喝了一口,仪态同样很平静。
“好茶。”
苏奕轻轻喝了一口,“沉淀万古岁月的气息,一口入喉,遐思万古,真不错。”
中年抬眼凝视着对面的苏奕,“阁下如何找来的?”
苏奕笑道:“还重要么?”
中年眼神复杂,“重要,起码可以死而无憾。”
苏奕饮尽茶水,把右手伸在桌面,掌心摊开,“我观问道城,一如观掌纹,一切变化,尽在掌间。”
中年的眼眸眯起来,盯着苏奕的掌心,“我未曾心起杀机,无非坐在此地隔岸观火,和那些个凑热闹蜂拥在青云台附近的任何一个修道者并无区别,这……又如何能看得出来?”
苏奕笑道;“天逸死的时候,他人皆是震惊,唯有你心生悲凉,这就是不同。”
中年怔住,难以置信道,“人心变化,你也能了然于掌指之间?”
苏奕道:“见微知著,一叶知秋,心境变化,一身气息自然不同。”
说着,苏奕眨了眨眼睛,“当然,我还没有那般厉害,之所以找到这里,无非是因为,这城中真正在封天台上留名的主宰,屈指可数,而阁下便是其中之一。”
天穹繁星无数,可烈日只有一个。
在问道城,鸿蒙主宰便似天上烈日。
中年恍然,感叹道:“能识破这一点,已很不易,而能在识破这一点后,又能第一时间找上门,则更难,佩服。”
这一刻,中年仿似释然般,轻吐一口气。
而后,他目光看向苏奕,“和当初不屑一语的剑客相比,阁下还能与我交谈一番,值了。”
苏奕笑了笑,仰头把茶水饮尽,道:“时间宝贵,耽搁不得,得罪了。”
声音在这冷冷清清的茶肆中回荡。
而那鬓角霜白的中年,面色一下子变得惨淡无比,一身生机衰竭。
他目光涣散,呆呆地看向茶肆外,什么也没有说,可其身影却似燃烧的纸屑,消散一空。
苏奕低头,看向桌面。
其上写着一句话,笔迹潦草,是用茶水信手写下。
那字迹之间,尽是悲凉寥落之意。
随即,这张茶桌忽地化作无数碎屑扑簌簌洒落一地。
苏奕抬手一托,茶壶和两只茶杯则凭空悬浮。
“自古豪杰,盖世功名总是空,方信花开易谢,始知人生多别。”
这就是中年在桌上写的话。
苏奕把悬浮在半空的茶壶拎起,向那只原本属于中年的茶杯斟了一杯,而后倾洒于地。
“好走。”
苏奕起身,茶壶和两只茶杯轻飘飘地落在一侧的一张茶桌上。
他转身而走,一道苍老的声音忽地响起:
“为何不杀我?”
茶肆角落处,那之前一直昏沉欲睡的不老叟悄然站起身,浑浊的眸死死盯着已走到茶肆大门前的苏奕背影。
“你老了,与其杀你,不如就留在这茶肆安享晚年,何必又执意寻死?”
苏奕说着,扭头看了不老叟一眼,“难道,非要死在我手中,才算解脱?”
一番话,回荡茶肆内。
不老叟呆呆地立在那,苍老的脸庞一阵变幻。
万古以来,他就一直在问道城蛰伏着,等待着。
茶肆如囚牢,让他困顿至今。
终于,这一天来了。
可不老叟却蓦地发现,自己心中却浑然再没有往昔的雄心壮志。
只剩下满腔的彷徨、不安和犹豫。
不是怕死,而是毕生求道的意志、报仇的执念,早已铁戟沉沙,消磨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