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一百贯,放在一年之后,可能就成了九十六七贯了。
这种膨胀,可能对于寻常百姓人家而言不会有什么知觉,毕竟他们一年到头,也攒不下一贯钱来。
可对于拥有巨量财富的世族而言,这却是不可以接受的,敢情再过十二二十年之后,自己积攒了数百年的财富,就要缩水一大半哪。
现在这精瓷……几乎一直都在上涨,某种意义而言,这玩意简直就是抗通膨的利器,多买一些……存放在家里,放的越久,价值便越高,这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了。
甚至……这比放贷还香,这放贷,不还担心人家不肯还钱吗?
一时之间,长安城万人空巷。
虽然货多,可依旧还是没有抵住人们的热情。
……
到了第六批的时候……精瓷依旧一大批一大批的送来,此时许多人已经开始嘀咕起来,不是说这精瓷很难制吗,怎么看着……好像产量越来越高了?
这第六批,已经足足有六千多件之多了,几乎一批货比一批货要多,且这产量,看着像是成倍的增长。
这第六批货开售的时候,其实书斋中的武珝已经开始有些焦虑了,实际上,她心里其实有点慌。
这一批货太多,她本是希望将货维持在四千件左右的,六千七百件,在她看来,实在有些太冒险了,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整个价格的崩盘。
所以她一直在书斋里焦虑的等着消息。
倒是陈正泰显得很轻松,他高高兴兴的样子,居然还兴致勃勃地和李承乾去跑了一趟马,而后大汗淋漓的回来。
武珝见了他,忙迎了上来,却是皱着秀眉道:“恩师……市场上,似乎隐隐有价格维持不住的迹象了,昨日还一直维持着二十贯零七百文的价,可现在……已经开始有人二十贯零四百文就售卖了。以往根本没有倒挂的情况,若是再没有办法,可能会引发价格的崩盘……那收购精瓷的铺面,现在也已开始调低了一些收购的价格了,而且收购变得谨慎,显然……是发卖的人变多了。”
“怕个什么。”陈正泰泰然自若地摇摇头,而后胸有成竹地道:“你呀,只盯着供需的关系,却不知维持价格的手段,还有一样东西。”
武珝狐疑的看着陈正泰,心说,当初你教我的就是这个呀。
陈正泰便道:“知道为何我要用精瓷来做理财吗?”
武珝此时又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她这大脑,颇有几分系统重装的征兆了,忍不住定定地看着陈正泰道:“还想请教。”
陈正泰笑了笑道:“你一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我们这精瓷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唯一性,其他地方做不出这样的精瓷来。除此之外,它的产出,完全控制在了我们陈家手里。也就是说,它是最容易受到操控的。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政策也握在我的手里,当你的供需关系,没办法操控的时候,我这看不见的政策之手,就该让他们尝一尝什么叫做我说它值钱它就值钱了。”
武珝一时愣了:“看不见的政策之手?”
她有点懵,对于这个词,太新鲜了!
陈正泰坐下,施施然地呷了口茶,而后叫道:“陈福,陈福死哪里去了?”
外头,陈福探着脑袋道:“在。”
陈正泰道:“玄成来了没有,不是说了今日让他来的吗?“
陈福便立马道:“魏相公早就到了,正在大堂那里候着呢。”
陈正泰大怒:“为何不早说?”
陈福便委屈的道:“殿下不是说了,不能在深入交流的时候……”
陈正泰不耐烦地打断他道:“立即给我将人叫来。”
过了没多久,魏征腋下夹着一个簿子,在陈福的引路下,徐步来到了书斋。
进了书斋,他先和陈正泰见过了礼,而后他目光瞥向了武珝,武珝在他面前,正襟危坐,一副乖巧无比的模样,魏征则朝她默默地点点头,武珝回之以不露齿的微笑。
陈正泰看了看魏征,咳嗽一声道:“玄成,我让你做的事,妥当了吗?”
“已经妥当了。”魏征认真的道:“这些日子,我连日走访,发现了交易所里许多违规的地方,譬如有人内幕交易,有人练手一起操控股票的涨跌。还有人暗中……”
陈正泰压压手打断他道:“不必细说,这些……我都略有所闻。”
交易所成立才几年,当初建立的时候,本就很粗糙,根本就没有规矩可言,现在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人,早就玩精了,找到了交易所里的各种漏洞,大发其财,这等事……陈正泰不是不知道,所以……建立一个法规,杜绝这些事,已是很迫切了。
而魏征确实在寻找问题方面,有着一种让人叹服的天赋,他在朝中是个喷子,而到了交易所这地方,则就是大喷子了。
因为他万万没想到,交易所这种地方竟然比朝堂还要肮脏,各种做局和内幕,简直骇人听闻,这若是不管一管,那还了得?
此时,魏征从腋下取出了簿子,对陈正泰道:“恩师若是也知道内情,那便再好不过,那我便不一一的说了。交易所不是没有好处,这可以让那些真正需要钱来扩大经营的买卖,寻到他们所需的资金,可是学生发现,虽然交易所有不少的好处,却也有一群为劣迹斑斑的人从中牟利,而且手段极为卑鄙无耻。学生在家苦思冥想了许多日,大抵列了这么一些章程,希望借着这些章程杜绝这些事,还请恩师能够过目。”
陈正泰点头,伸手接了章程,打开细细地看了看。
不得不说,这魏征确实是个人才,虽然历史上,人们总将魏征比喻成一个专业劝谏的人,可实际上,这个人却是个脚踏实地的人,劝谏不过是他业余的爱好而已,他办起事来,还是滴水不漏的。
交易所这玩意,其实并没有什么高深的学问,不过是一个买卖而已,了解了它的性质,针对现下的种种乱象,制定出一个规范,对于魏征而言,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陈正泰一面看,一边点头,没想到魏征这家伙,居然还颇有几分现代金融监管的意识,里头所列的许多章程,都正合他的心意,至少……暂时来说,是可以解决当下问题的。
陈正泰一口气看完,将章程合上,却是叹了口气。
魏征皱眉,他意识到陈正泰的为难,便正色道:“恩师可有什么难处吗?恩师啊……处置这些乱象,已是势在必行了,若是恩师有所顾虑,将来这交易所出了问题,可是要影响国计民生的啊。生出错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错而不能改,却一味去纵容这些事发生,就算眼前可能得到一些利益,长久而言,失去的就只会更多。”
“我知道你的意思。”陈正泰很认真的道:“只是我所忧患的是,这章程固然是好,可是最重要的还是得有一个彻底贯彻这个章程的人,如若不然,再好的章程,也不过是一纸空文而已。只是我一直在想,谁合适来整治交易所呢,这个人……一定要深谙交易所的原理,知道它的弊端,还要刚正不阿,不为巨大的利益所诱惑……玄成啊,你看为师也很难办啊。”
魏征憋红了脸,最后道:“学生觉得学生可以代劳。”
“你?”陈正泰笑了笑道:“玄成愿尽全力吗?”
魏征肃然地道:“愿赴汤蹈火。”
“很好。”陈正泰喜滋滋的道:“我得玄成,如得一臂。”
魏征一愣,定定地看着陈正泰。
陈正泰道:“怎么,玄成怎的这样的表情?”
魏征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这些话,从前有许多人对学生说过。”
“李建成……和陛下?”
魏征沉默着……良久之后又补充道:“其实还有李密和窦建德。”
陈正泰叹了口气,却是感慨道:“玄成与我们陈家一样,都曾是苦命人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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