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着陈氏二字的招牌一眼,脑海里又立即浮现了陈正泰的身影,他脸霎时绷紧,露出厌恶之色。
…………
越来越多的资金,将精瓷推到了顶峰。
而这个月,陈家的收益已经高达了七百万贯。
此前囤积了一批货,没有急着丢进二级市场,再加上热钱涌动,数不清的热钱,不断的推高了行情。
在这个时候,陈家一口气的,直接将囤积和一月产的十三万个精瓷推出,以六十一贯的价格,疯狂的出货。
这个市场疯狂之处就在于,每一个人都拿着大把的钱在找精瓷,这就如同是一个无底洞,猛地推出了这么多的精瓷,市场依旧是饥渴难耐。
热钱所带来的效果是,再过半月之后,价格已至六十八贯了。
这种增长的速度,在没有贷款之前,是几乎难以想象的。
而一旦人们疯狂的拿着大量的田产和土地,还有诸多的不动产不停的质押,市面上的钱也就增多了,增多了的钱无处可去,每一个人都只瞄准了精瓷的市场。
这个市场最奇怪之处就在于,绝大多数拥有精瓷的人只有买进,没有卖出的。
所有人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时候卖,就是傻子了,谁卖谁傻。
也就是说,如今全天下,疯狂出货的卖家,就只有陈家独一家了。
这等于是,有上千户的世族,握着大笔的资金,个个翘首以盼着,只等陈家一家出了精瓷,而后他们便拼命竞价,获得了精瓷,再将这些名贵的精瓷送进自己的仓库里。
这是独一无二的卖方市场啊。
陈正泰自己都觉得像在做梦一般,有点不太真实。
可当到了第二个月底,价格超过七十贯的时候,陈正泰才真正意识到,借贷的威力,远超他的想象。
显然,借贷投资,在这个时代固然可怕,可放到了后世,其实根本不算什么,因为后世的人,甚至还学会了杠杆,学会了债券,学会了重复抵押和融资,眼下这点贷款投资精瓷,在那种玩法面前,就如同小学生一般而已。
可……恰恰是这样的玩法,却还是将精瓷推到了让人难以想象的程度。
“只怕到了下月月底,价格要到九十贯了。”
此时,陈正泰坐在书斋里,押了口茶后,叹了口气道:“听闻……许多世族已经通过各种方法,获取了更多的资金,现在正磨刀霍霍着,这价格……不疯涨才怪了。”
一旁坐着的武珝看着陈正泰,匪夷所思地道:“他们固然有大笔的资金,可是能确保他们只求购精瓷吗?”
“这是肯定的。”陈正泰一脸笃定,笑吟吟地道:“对他们来说,如今除了精瓷,世上再没有比精瓷更大的图利手段了。我不是说过的吗?这个世上,资金就好似是水一般,水这东西,只往低洼处走;而资金则恰恰相反,哪边的利润更高,它们便会蜂拥奔去哪里,这是大势,不是一个人有其他的想法就可以阻挡的。此时此刻,便连我也无法阻挡了。”
武珝却也不禁叹了口气:“想想他们真是可怜。”
“可怜……”陈正泰点点头,随即又道:“可是也很可恨啊!这世上的价值,本就该是通过劳动和经营来创造的,每一份产出,都是对劳作者的馈赠。可是呢,人心不足蛇吞象哪,这些本就是靠着盘剥别人的人,却最是不安分守己,他们本是可以靠着经营维持家业,得到这个世上最优渥的待遇,毕竟他们这些人,世上所有的好处都被他们占尽了,钱、粮食、牛马、奴仆、高官厚禄、房、名望,你看……凭借着这些,他们依旧还是不知足,还想要更多。反观那些辛苦劳作的,付出心血,成年累月,竟只是祈求能够饱食,便已心满意足了。你看,当人没有办法降低自己的欲望的时候,他的胃口只会越来越大,大到收不了手,所以……这完全就是他们自寻死路啊!”
武珝精致的面庞却是略带笑意:“恩师很奇怪。”
“啊……”陈正泰诧异的看着武珝。
武珝想了想道:“恩师这个人,分明自己也是世族,贵为郡王,却总和他们不对付。”
陈正泰撇嘴一笑,反刺道:“你不也出自武家吗?武家虽然不算是望族,却也是衣食无忧,良田千顷,可你现在不也在跟着我给那些家伙们挖坑,就等给他们厚葬了!世界要变,总不能一直裹足不前,既然要变,那么我们聪明一些的人,就不妨跟着后头推一推,这没什么不好的。”
武珝重重点头:“我跟着恩师便是了。不过……有一事,学生想和恩师说。”
陈正泰便道:“何事?”
她道:“前几日,我那兄长……不,也算不得兄长了,就是武元庆……恩师可还记得吗?”
“武元庆……”
这些日子,哪怕是朝夕相处,武珝也几乎不提这个名字的,陈正泰有些猝不及防,没想到武珝会提及这个人,便讶异地道:“我记得他是你的异母兄弟,怎么了?”
“他寻了我,得知我在陈家做事,便请托我帮忙打个招呼,将武家的土地,拿去钱庄里质押,好多贷一些钱来。”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这不是顺带着武家也坑死了?
陈正泰不禁道:“武家也开始质押土地和田产了?这样说来,他们的现金已告罄,全数去买精瓷了吧?”
武珝颔首点头:“正是。”
于是陈正泰道:“此后呢,你怎么说?”
武珝毫不犹豫的道:“既然兄长寻我帮忙,这个忙,我自然是要帮的,所以……我便擅自做主,给三叔公下了一个请托的条子,希望将武家的土地,开高一些价,且放款的速度,尽量快一些。”
武珝说话的时候,面上没有什么波动,就好像是在讲述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
“……”
这……不是摆明着的,将他们武家,往死路上推吗?这分明是嫌武家死的不够快吧。
陈正泰不禁尴尬的道:“这样呀,都是亲戚,一家人嘛,更何况都求到你的跟前了,确实应该帮忙的。”
武珝不为所动地道:“我对武家没有任何的仇怨了。”
她顿了顿,却深深地看着陈正泰道:“真的一丝一毫都没有了,我见我的兄长,也恨不起来了,甚至……从前记忆犹新时,他如何对待我和我的母亲的事,我也觉得这些曾经以为会恨一辈子的事,现在都已如烟消散。当时他来请托我时,我还陪着他吃了一顿便饭,说了一些家常话,不过……他要质押土地,大肆购买精瓷,我也绝不会泄露一分半点关于精瓷的事,他想买,那便任他买,一切都与我无关。于我而言,最紧要的是恩师的计划,是陈家的未来,我看过陈家的账目,看过陈家牵涉进的各行各业,我心里自是知道,这里头凝聚了恩师的心血和智慧,我若是能参与其中,是我的幸运。”
“恩师总是说,当一个人富贵到了极点的时候,就要向天下人承担责任。恩师有时在书斋里打盹,偶尔也会有呓语,睡梦中迷迷糊糊的说一些要让这天下变得更好之类的话。可这些对我而言,并不紧要,我不在乎天下变好还是变坏,也不在乎,庶民们有多艰辛,我只是一个女子,女子有时会想的很深,可是有时想的只是很浅薄的事,恩师总说我是极聪明的人,可此时我只想浅薄一些,只望能侍奉恩师,为恩师效劳,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至少让恩师少一些辛苦。至于其他,与我无关,我也不想有什么瓜葛,包括了我那兄长武元庆,他是生是死,是贵是贱,已与我无涉了。”
陈正泰听罢,叹了口气,又忍不住摸了摸武珝宝贵的脑袋,唏嘘地道:“是啊,人要先紧着自己身边的人。”
武珝努力使自己的表情自然一些,而后勉强一笑,便移开话题道:“恩师,下一步,我们是不是该囤货了?好让这些人,努力的储备多一些资金,无论他们是借贷,是砸锅卖铁也好。我们囤一批货,等这精瓷价格涨到了天上,而后再放出?”
“聪明。”陈正泰赞赏地看着她道:“他们已将绞索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便是踹他们一脚了。哎呀……我有点不忍心呀,还是让那位朱文烨相公来踹吧,他眉清目秀,比较适合做坏人。”
武珝嫣然一笑道:“那朱相公,现在可是出尽了风头,成为了长安里的许多高门府邸的座上宾,他的学习报,听闻要超过十万份的销量了。据闻咱们那位新闻报的陈总编撰,现在见人就哭哭啼啼,说是新闻报快要熬不下去了。”
“别理他。”陈正泰带着笑道:“熬不下去了,就去鄠县挖两年煤,顺道换一换脑袋,再重新来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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