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理预期,是极奇妙的。
当价格突破了某个整数,便会产生某种化学上的变化。
那些从前有机会投资精瓷的小门小户人家,此时只能望洋兴叹了。
若是七贯的瓶子,他们砸锅卖铁,或许还有一点机会去试一试。
可当价格到了八十一贯时,他们便连触碰都没有可能了。
陈家则疯狂的卖瓶子。
十几万个瓶子投入市场,竟连水花都没有泛起。
近一千万贯的钱财,直接流入陈家,而这……不过是一次囤积之后,所获得的利润而已。
甚至……市面上的人,为了求瓶子,直接跑来找陈家,愿意市价收购,市场价是八十一贯,那么便八十一贯交易。
陈家这边表示摊手,因为……实在没瓶子了,之前囤积的货物,已经一次性放了出去。
可是……来的人不甘心,他们表示,可以先给钱,至于瓶子,陈家只要肯写一个借条,表明自己欠着多少个瓶子便可,等到陈家生产出来,到时再将瓶子偿还即可。
一下子……期货的雏形也就出现了。
人们已经不在乎瓶子本身。
他们要的是一张表示这里有瓶子的凭证,只要陈家肯给凭证,钱可以给。
三叔公一脸蒙圈,还能这样玩?
看着无数拿着钱,面带饥渴的人,只恨不得立即将这数万数十万贯的借条砸在他的脸上,而这一切,都只要开一张收据就可以。
想一想就很激动啊。
只是……这样的行为迅速的被陈正泰叫停了。
陈正泰是个有良心的人,他比较相信以物换物,而像这样的玩法,虽然很高级,但是难保将来不会引发纠纷。
所以……唯一的手段,就是促进生产。
整个浮梁县,许多巨大的烟囱竖起,在这里,数不清的劳力们将泥制成了瓷胚,而后专门的人用水墨或者是彩笔进行上色,现在这儿主要生产的就是瓶儿,所以……匠人们熟能生巧,早已对此习以为常了。
在这里的匠人,很满足当下的一切,一日在这里做工,一天便能挣了三百文钱,这一个月下来,就是九贯,这可是大数目,在从前的时候,自己从事别的营生,便是一年也挣不来这么多。
当然……他们总觉得很不踏实,就这么个瓶瓶罐罐,真能卖钱?
而且还能卖大钱?
他们亲眼见证了将土挖出,而后进行筛选,最后制成泥坯,此后上釉上彩,送进窑炉里进行烧制的过程。
他们打破了头也无法想象,就为了这么一个泥疙瘩,外间的人居然热烈争抢,似乎还有人抢破了头。
当然,这一切都和他们无关,他们工作的地方,往往在山坳里,靠近高岭土的土矿,所有的人都是签了契约进来的,不得轻易离开,每一个人都必须遵守这里的规矩,负责这里每一个工序的人,几乎都姓陈,这些人据闻是世家子弟,可是看他们面如黑炭,手脚粗糙的样子,哪里像世家子。
唯一连接这里的,就是一条土路,最终连接了码头,码头会有专门的人把守,甚至……连上茅厕,都需经过批准。
当然……这样的生活虽然很辛苦,可一旦和每月九贯的收入,再加上一日三餐的可口饭菜相比,这些就都不算什么了。
人最怕的是受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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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陈家人已经保证,只要大家表现良好,将来……这里停窑了,可能会带他们去更大的世界。
更大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大家伙儿并不知道,只是对于许多人而言,他们是相信陈家人的。
陈家人肯给钱,讲信用,也肯照料大家的生活起居。
这些泥地里翻滚的人,因为久居在在群山之中,所以带着特有的朴实。
当一窑窑的精瓷被烧制好之后,立即便和混杂了稻杆的箱子装在一起,一车车的拉到码头去,而在码头,早有许多的船等候多时了。
他们将由此进信江,随即沿着支线的水路进入长江,再转道运河,自运河那里,抵达天津,此后沿河道徐徐进入关中。
这是一个漫长的水路,途径了太多太多的河道,不过……因为主要是靠着船运,除了耽搁运送的时间,其实并不会有任何的意外。
陈家开始了新的囤货,显然,一方面是加剧市场对于精瓷的需求,将价格继续攀高,另一方面,直接放一个大招。
所以,似乎双方都在酝酿,彼此之间像是在打擂台一般,陈家不出货,市面上的货越来越少,价格继续攀高,而求货的人反而更多了。
直到两个月之后,近二十五万个精瓷已经预备投放。
而精瓷的价格……早已突破了百贯。
而后,货物如开闸洪水一般,开始慢慢的投放市场。
这个过程,足足经过了半个多月,而最终,陈家收到的款项,已高达两千七百万贯了。
加上此前近两千万贯的收益,从精瓷出现开始,陈家的获利已达到近五千万贯之巨。
而这……还没有包括数不清的土地和田产的抵押。
若是统统加起来,陈正泰自己也数不清。
单以五千万贯而言,这个数字是极可怕的,这几乎形同于当下贞观年间,三年以上的国库收入,也几乎形同于整个大唐,所有人不吃不喝,所创造的财富。
这倒也罢了,若是加上土地以及其他的抵押物,那么这个数值,还要再翻上一倍。
一年……上千万户人口,起早贪黑,足足干一年的财富……如今,尽都流入陈家。
陈正泰看着账目,自己都觉得可怕。
而此时……因为陈家一次性投入太多的精瓷,以至于价格终于开始有了一丁点的平稳,可也只是平稳罢了,显然……市面上还是有资金,继续上涨的苗头依然还在。
未来再卖几批精瓷,也未必没有可能。
只是再不可能一次性投放了,陆陆续续,再挣个两千万贯,也不再是难事。
何况……还有许多世族,没来得及质押土地呢!
所以此时的陈正泰,浑身轻松。
他又想起了那位可爱的朱文烨朱相公,此公已经号称,精瓷能涨到三百贯了。
当然……他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精瓷不是已经创造了奇迹了吗?
靠着这种吆喝,他的话得到了许多的功名,以至于学习报,终于压垮了新闻报,其销量已经超过了每日十三万份。
而可怜的新闻报,哪怕价格低廉,竟也销量不断地被压缩,已经到了五万上下。
人有了名气,便是喝凉水都开心,无数的名利纷沓而来。长安大学堂请朱相公去授课。朝廷看他名声很大,几次征辟他,给他的官位也越来越高,而朱文烨自然是坚持不受。
人们开始对朱文烨的德行也不由钦佩起来,提及此人,总免不得和长安城里的另外一个人做对比,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这二人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没错,地下躺着的那位,就是陈正泰。
当然,陈正泰没工夫搭理他们,他正为花钱的事而操心呢!
这么多的钱,得让它们流动起来,除了规划必要的铁路,他似乎更盼着,将会有一条道路通往更西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