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唐城,总是笼罩在一层薄薄的蓝雾中的。
近百年的工业城市,虽说好多的企业都倒掉了,有些工厂连痕迹都不存在了,可这蓝雾还是一点消减的意思没有。
从高处往远处看去,街道、建筑、公路,都在这似烟又似雾的淡蓝里,变得模糊且朦胧着。
在蓝雾的上方,却是晴空万里。一轮红日,正在冉冉升起。
唐城的工厂虽然少了,人们的物质生活却在不断提高着。尤其是机关媒体、医疗教育、银行税务一类事业单位的工资,已经远远超越了这个号称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国家的劳动者的工资。
这些单位里工作的人们,率先有了自己的私家车。唐城的街道,早上的上班时间,也破天荒地变得拥堵起来。
那些倒掉的工厂减少的排放,恐怕就被这些私家车的排放,给填补上了。故而,唐城还是要被这层淡淡的蓝雾包围着。
吃过了早饭,高崎先开车送陶洁到父母家去。一路上,车辆排起长龙,走走停停的,十分缓慢。
要不是这冬天里太冷,要不是陶洁怀着身孕,高崎真想弄辆自行车,载着陶洁走。
自行车的速度,恐怕比开车要快许多。
上一世的陶洁,吃亏在自行车上。高崎心有余悸,自从给陶洁买了那辆小踏板之后,就再不肯用自行车驮她。
其实现在想想,他们最值得回忆的美好日子,却恰恰是他用自行车驮着陶洁的那段日子,穷并快乐着。
那快乐,是发自肺腑的。
那种幸福和快乐的感觉,再也没有了。这个,不是有钱就能寻找回来的。
不过,高崎心里还是有个念头的。等得陶洁生完了孩子以后,恢复了,他就去买辆最好的自行车,驮着陶洁,就像那时候一样,在夕阳西下的城里,穿街绕巷,于昏暗里,去寻找又便宜又好吃的小店。
那时候,一星期在外面馆子里吃一顿饭,他们这种行为,就算奢侈了。可无论生活再艰难,他每个星期休息的时候,都会驮着陶洁,在城里的小巷里转悠一次,奢侈一次。
不在于饭馆里的饭好吃与否,而在于那个两人一起在自行车上,穿街走巷的过程。
现在想来,那个过程可以令高崎陶醉许久,甚至有时候回忆的泪流满面。
现在的自行车,质量和设计理念,已经和当年那种二八大轮完全不一样了,是绝对不会发生扎线断了而无法下车的悲剧的。
雷克萨斯在马路上,随着车辆长龙慢慢移动着。高崎无聊,就打开了车里的收音机。
坐在车里的夫妻二人,竟然没有了许多话,以至于高崎不得不打开收音机来转移注意力。
记得他们一起坐在自行车上的日子,好像也没有许多话,但绝对没有今天的这个感觉,而是心里永远甜蜜着。
陶洁那双大大的眼睛啊,真的会说话。高崎只要在自行车上回一下头,看一眼那双眼睛,就知道陶洁想干什么。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高崎就是从那时候起,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的。
只是,今天成为了贵妇的陶洁,眼睛里好多的东西,高崎已经无法读懂了。
想起这些,高崎心里就有些翻江蹈海的意味,心里有许多话想和一边坐着的陶洁说,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从哪里说起。
收音机里,正在播报今年唐城的社会人均工资,这是唐城有史以来,第一次统计这个指标。
陶洁突然就“噗嗤”一声笑了说:“唐城人均工资都到一月三千八了,你的员工人均工资才两千。”
高崎也跟着笑一下说:“听收音机扯淡!别的我不敢说,我聚香坊的人均工资,在唐城位列前十是绝对没问题的。”
陶洁说:“还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得出这么高额的平均工资来的?怪不得网上哀声一片,大家都说给大唐城拖后腿了。”
高崎就解释说:“他们的算法,肯定不包括网上这些人的。估计大多数是坐办公室的那些大老爷们的平均工资。就连我这聚香坊,也不算数的。”
陶洁就叹息一声,跟着感叹说:“他们还有什么阳光工程,手里还有权力,根本花不着工资。越不需要钱,花不着钱的,工资越高。真正需要钱的,拼死劳累一天也挣不上几个钱。怪不得考个公务员,一个岗位要上万人竞争呢,不公平!”
高崎就侧头看她一眼说:“这话只许在家里咱俩说,出去不许说,听着没有?你这叫散播负能量!”
陶洁就不服气说:“我一家庭妇女,我怕什么?说的比我厉害的,多着呢!”
高崎就纠正她说:“你不是家庭妇女,你是聚香坊集团公司的财务总监,用孙小敏的话说,叫CFO。”
“还UFO呢!”陶洁就乐,“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现在基本就把我架空了,我就担个名儿。赶明个儿,我连这名也不担啦。”
“现在你还是CFO,尽管你懒得上班,也懒得管事。”高崎说,“另外,你老公我是董事长,著名企业家、人大代表。就从我这儿论,你也不是一般家庭妇女,这种话绝对不能说,听明白没有?”
忽然就从收音机里找了个话题,两口子斗着嘴,这路程也就短了许多。不知不觉,就到了高崎父母家的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