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情奏报于数日后抵达京师,交到天子御案。
京城里,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胤禛的脸颊都明显凹陷了下去,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
他目光尖锐的盯着跪在下面的大臣们,心头就像是燃烧着一把火。
这火越燃烧越大,几乎要将世间的一切全部焚灭似的。
可恨!可耻!可怜!
他明明千叮咛万嘱咐了老将傅尔丹——不得贪胜,入界宜缓,逢危需弃。
然而傅尔丹明显是一句话都没真正听进心里去。
他还是中了策零的圈套。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古时长平之战,元帅赵括断送了赵军四十万将士性命和赵国的前途。
而如今这惨烈,也并不比长平之战好多少。
要知道,这一次清军的战损率超过七成,将近八成!
可以说是全军覆灭,惨烈无比。
而在死亡的将士里,光是京营八旗就占了一大半的比例,更不用说还有伤亡惨重的山西右卫八旗。
京营八旗的家眷老小都在京师,而右卫也是京营所派出驻防在山西的,绝大多数士卒的家都在京师。
这一下子在战场上阵亡了这么多人,意味着京师里许多八旗家庭至少失去一位男丁。
这还没把盘跟错节的亲戚关系算进去。
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得知前线惨败的京师各八旗家庭,都在痛哭的同时,动用各种关系,四方探听前线具体消息。
而亲人的尸首,则被从前线源源不断的送了回来。
从这时候一直到了雍正九年的年底,京城中的京营家属们,几乎是家家户户接连举办丧礼。
一时间京师户户缠白,人人挂孝,出门拐个弯,随处可听见哭声——哀号声蔓延内外。
充满了一片悲哀压抑气氛。
胤禛之前还满腔信心等着傅尔丹等人归来,打算下一步用他策划好的“缓缓筑城、徐徐合围、两路夹击、以图准部”的计划,彻底剿灭策零。
然而事情到了如今这地步,大清是万万不能再继续主动对准噶尔用兵了。
不但不能主动出击,就连防守都成了问题——毕竟如此惨烈的元气大伤,并不多见。
……
宁樱既然在养心殿随安堂里,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的动静。
她本来还在履行着皇后的职责,尽心尽力的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新年,但是眼下,雍正九年的除夕,显然是不可能正常过了。
八旗都遍挂白幡、以悼亡魂,宫里要是再跟没事一样,张灯结彩,高高兴兴忙着过新年,那群情激愤之下,就说不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儿了。
毕竟“人”可以用武力镇压,但“人心”可不能。
这一次大战,战死的比例实在太大,达到了七成。
整个大清,自从天下稳定之后,这么几朝过来,大战的战损率基本都没有超过三成。
将近二十名八旗将领战死、自杀,就连郑亲王济尔哈朗之孙辅国公爱新觉罗·巴赛、鳌拜的孙子,一等超武公达福也都阵亡了。
晚上,胤禛拖着疲惫的身体来了随安堂。
他不想说什么,就想来皇后这里坐坐。
宁樱一看见万岁进来,立即就放下了手中的账本,站起来去扶住他了。
没什么道理可说,也没什么良言可劝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