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樱很久没有说话。
她在黑暗之中,缓慢而沉重的吸了一口长气,心里清楚: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
胤禛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查出了吕留良。
以他的心气,吕家不可能有活路。
……
第二天一早,也不知道是不是急怒攻心,胤禛一直是昏昏欲睡的态度。
宁樱最担心的就是从前疟疾的症状又会上来——毕竟那时候是用金鸡纳霜治好的。
但是用这药,本来就有点瞎猫撞着死老鼠的意思。
反反复复的低热,说明身体里有炎症。
她伸手去细细摸胤禛的额头,又同他额头贴了贴,发现胤禛的体温并没有升高,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着进来伺候的清扬就道:“传太医。”
清扬转身急急的刚要出去,胤禛已经阻止了:“用不着。”
宁樱知道——他又来了。
总有那么些讳疾忌医的时候,仿佛只要不招太医,这身体就没事。
这是多么鸵鸟的逻辑。
她难得地强硬起来,伸手按住他的胳膊,恳求他:“万岁!”
看着爱妻一脸担心,胤禛心一软,挥了挥手,对着清扬道:“去吧。”
清扬再不敢停留,匆匆一蹲就出去了。
等太医的时候,胤禛眼看着已经到了该上朝的点,胤禛强撑着站起来下床,结果人刚刚站起来就是一个踉跄。
宁樱和身边的奴才们都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扶住他。
太医很快就被带过来了,一番望闻问切之后,过来回禀皇后娘娘——说万岁这是有些受凉了,并不是之前的疑似疟疾。
“并无大恙,调养几天也就好了。”
胤禛听了就道:“朕便说无事,皇后不要担心。”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掌之中,用力捏了捏才道:“皇后不要担心,朕的身体,朕自己心里最有数。”
顿了顿,他坐在床沿旁边,似乎是积攒了一会儿精神和体力,然后起身拖着步子往外面去了。
……
雍正十二年秋,帝下旨,将吕留良开棺勠尸示众,其子斩立决,孙辈全部发遣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
吕家在浙江,早已习惯了山水温柔之地,此时天降横祸,满门老小惊恐不已。
这时候的宁古塔是个人迹军至的地方,冬天酷寒,北风凛冽,生态环境十分恶劣。
倘若只是这一辈受罪也就罢了,但是既然顶上了谋反大逆的帽子,他们受到的人身控制远比其他犯罪类型要严格。
换句话说:即便是传了好几代,依然改变不了为奴的身份,世世代代都会生下来就被陷在“奴籍”的深渊之下。
罹难之酷烈,堪比朱棣对方孝孺的十族之刑。
按理说,曾姓文人也是谋逆大罪,必死无疑。但此人在经过一番牢狱之灾之后,不但多次表示悔过,随即为了活命,又十分卖力地在狱中写出了《归仁说》一书。
这书里到处都是歌功颂德,大力赞美雍正犹如尧舜在世。
和前面慷慨陈词的那封痛骂雍正的书信一对比,简直宛如精神分裂。
胤禛看了只是冷笑,一番鄙夷之后,倒是觉得杀了如此没骨气的人也没甚意思。
他最终决定不杀曾静,将这本《归仁录》和自己关于此案的上谕、解释,统统整合起来,命官员整理编辑之后,作成一书,在全国范围内刊印颁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