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甜瓜在京城出售,味道甜,品相佳,卖价高,很快被市易务注意到,关键它不像是鞭炮,直接送到各家店铺,又是新事物,市易务无辄。于是市易务找到朱三他们,这是市易务唉,比军器库还要牛的部司,朱三岂敢拒绝。
“施大郎,刘有宁恐不知市易务种种,由我来解释,”朱三说。
施牙人点点头。
朱三向刘昌郝解释市易务种种,对于市易务与市易法,刘昌郝远比朱三清楚。
朱三不是解释,一边说着一边使眼色,两人越说越远,朱三才低声说:“刘有宁,市易务找到我,问我,我说了,你家甜瓜共有两茬,第一茬瓜几乎每隔三天便送一趟瓜至京城,约计五趟。第二茬瓜有一段时间才能上市,其数量恐止第一茬瓜一半之数,究竟几趟,不大好说。”
“嗯。”
这个隐瞒不了,朱三也不敢欺骗。
关键的是下面,朱三又说:“然我又言,你家每次只能摘五万斤瓜。”
压缩了一半多数量,但它,是很重要的。
不过人家也不是容易欺骗的,施牙人要看瓜,刘昌郝只好将他带到瓜田,看着架子下密密麻麻的甜瓜,施牙人问:“你家每次所摘不止五万斤吧。”
刘昌郝不悦了,市易务都懂的,让你们捞一些外快就行了,难道想斩尽杀绝,他沉声说:“施大郎,汝言,我家每次能摘几何瓜!”
施牙人如何知道,他支吾道:“见如此,你家瓜产量亦高也。”
“产量虽高,成本亦高也!”
这几段对话皆很重要。
几十年前王安石在鄞县,当年浙西遇到涝灾,是小区域性灾害,其他地区继续丰收。问题是商贾借着这场灾害囤积居奇,导致浙西许多地区粮价迅速上涨。
宋朝各州府都有储粮,然而只要储存,第二年新粮就会变成陈粮,不值钱,储存过程也会有大量损耗。因此虽有储粮,数量皆不足。两浙路官府只好下令严惩哄抬物价的商贾。
王安石反其道而行,发出公文,鄞县境内米价每石三千文,几乎涨了七八倍,粮商闻风而动,一起将粮食调拨过来。当地百姓气的要去杭州府告状。结果涝灾过后又是旱灾,官府也控制不住,许多地区有钱都买不到大米。但鄞县、包括整个明州地区,因为粮商调来大量的粮食,反而导致粮食滞销,已经运过来,又不好运回去,只能便宜卖。一个小举措,便使当年明州没有饿死人。
接着,王安石在鄞县推出青苗法,农田水利法。
熙宁变法,他将这些经验又带到朝堂。
刘昌郝说执行能力,以王安石的能力,掌控一个县肯定是绰绰有余,但整个宋朝能有多少人及王安石之能力。
这件事让王安石铭记于心,不是大灾年啊,为什么会这样。于是变法之始,陆续推出均输法与南方九路发运司,两项变法虽然损害许多大商贾与权贵的利益,总体上还是好的,以调控为主,以谋利为辅。如苏东坡去了黄州,当年米价跌到每斗二十文,但有的地区欠收,米价能涨到近百文钱。若是调控给力,就能很好的避免这一情况。
免役法是好的,保甲法来了。
均输法与南方九路发运司还行,市易法来了。
于京城设置市易司,边境与各大城市设置市易务,商贾货物滞销,可以将货物卖给市易务,由行人、牙人公平议价,或给钱,或用市易务其他商货交换。再于市场短缺时卖出,或调往其他短缺的城市出卖,市易务不可能亲自卖,也有卖的办法。各城市将各个商贩编入市易务,商货进行议价后卖给他们。若是商贩没有本钱,用家中房宅或金银做抵押,由五人作保,向市易务赊货,年利二分。
看上去各方面皆会满意,市易务也赚了钱。
但放大到全国……一千年后,也没有那个国家有如此强大的调度与监控能力!
平买平卖迅速变了性质,蜕变成强买强卖,元丰八年罢废市易法,朝廷派人清点账目,发现仅是商人所欠的市易利息钱,便达到了九百多万贯,市易务不是市易务,乃是全国最大的高利贷主!
买中招,卖也中招,连李阔海也中了招,抽出数量不菲的新油“卖给”市易务,几乎连成本都收不回来。
“你家瓜成本几何?”
“施大郎,朝廷新政,我亦知之。市易法乃商贾滞销商货售与市易务,由市易务售给商贩。”
“其一,我乃农民,非乃商贾。”
“其二,我自产自销,非乃滞销。”
“其三,瓜非瓷器丝帛,成品出便知其本,一场大雨,一场虫害,一场病瘟,瓜立时减产也,我如何知其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