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西坡,此乃市易务之议,与我无关,我原先亦是牙人,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然编入市易务后,我家生活日拮据也。”施牙人说道。
未必是这样,官府将这些牙人编入市易务当幕僚,薪酬确实少的可怜,然而与拘拦人一样,会从每笔交易里拿到一定的抽成。正是这个抽成,让市易法进一步恶化,不管什么货物,都开始强买强卖。“增商税色件下及菜果,而商贾始困矣;又立赊贷之法,诱不肖子弟破其家”,“凡商旅所有,必卖于市易司”,“尽笼诸路杂货,渔夺商人毫末之利”……
其道理如同有些部门从罚款里拿出一定比例作为奖金一样,结果各种乱罚款出现了。
刘昌郝也不欲辨,人家找上门来了,想不放血是不可能的,争的也只是放血的多少。
“我与果子行交易,每斤十六文钱,市易务给我价几何,每次欲得几斤?”
“务里诸行人议,每次欲得三万斤,每斤八文钱。”这还是看在刘昌郝薄有名声,不然市易务派人下来,又是一个没权没势的乡下小子,直接包圆,给四五文钱一斤便好了,你还想要多少?
“你们抢啊,”朱三愤怒地说,这是我说了五万斤,若是说十万斤,你们岂不是要六万斤?
刘昌郝摆手示意他不说话。
别看朱三是牙人,对市易法懂的真没有刘昌郝多。
市易法是开封“草人”魏继宗提议的,王安石又参照了王韶在秦州为了募集军费的市易,桑弘羊的平准法,以及宋朝的团行运行机制,进一步完善,迅速推向全国。
才开始确实是对滞销商货贱则少增价,随时估出卖,不得过取利息,但是王安石疏忽了市易务的运作、储存、保管成本,并且请的是牙人与行人议价,所谓的行人便是商人,这些都是“逐利而行”的群体,给一些好处,会如何做,迅速就变成了高买低卖。为了盈利,渐渐朝廷也默许了强买强卖,强买不仅李阔海的新油,刘昌郝家的甜瓜,“但是一二顶头巾,十数枚木梳,五七尺衣着之物,似此等类,无不先赴都务印税,方给引照会出门”。
包括刘昌郝在京城买东西,有时买得多,在出城门时也被盘问过两次。
至于每次采购的原材料,也必须持各家店铺的契据,才能出城门,不要以为是大宗商货会照顾,之所以让出城门,乃是因为大宗商货逃不掉,无论出那道城门,都会遇到各个场务。
由场务对你们的商货进行甄别征税。
最可笑的是,敛到这份上,别的不提,仅是市易本一千两百万贯的利息,一年最少便能获益两百四十万贯,结果是行之十五年,仅是维持了保本。钱呢,一是各种成本,不仅是储存成本,设置大量官吏,也要付出管理与监督费用,至于余下的……一群由牙人与行人构成的机构,还想清廉?一起贪墨掉了。
“商业环境越来越恶化,幸好抄了三字经。”
有诗词还不行,加上一本三字经,两者合在一起,才具有了一些震慑力,不然今天市易务来人,不是商量,而是直接下令。
“我家乃是甜瓜,瓜果蔬菜需征税乎?”
“我家三代积善,曾祖父战死三川口,祖父战死定川砦,家父为衙前没入惠民河,我母体弱多病,妹妹年幼,我迫于生计放弃学业,种瓜种花,我家境如此,市易务敢对我家暴敛乎?”
“非要暴敛,我将甜瓜一起运至端午门,将其一一剁碎,让官家看你们是何作为!”
别人剁那是不可能的,未到端午门便拦了下来,刘昌郝剁却是可能的,只要他进京城大吼一声,吾乃西坡居士,京城有的是无聊人士,会主动做掩护,让刘昌郝将瓜运到端午门前剁。这是瓜果蔬菜唉,只要让刘昌郝剁了,而且刘昌郝在京城传言里,也几乎是小半个品行好的隐士形象,事情就大条了。
“市易务也是好心,”施牙人说。
“市易务是好心,然我不需市易务相帮,市易务有人欲暴敛,我让你们暴敛,然莫要将我家逼上绝路。”
“非也,非也。”
“你们欲征甜瓜,我让你们征,每次不得超过一万斤,此乃我之底线,你们欲征三万斤亦可,每斤价需十二文钱!”
“行,我回去禀报。”施牙人立即上马回京城。
“市易务会妥协乎?”朱三问。
“会,我薄有声名,其亦忌惮,与火药不同,其乃瓜果,火药用于军事,军器库派使来,我不得不交。”
“好几百贯钱。”朱三叹惜道,即便妥协,后面还有好几批瓜,岂不是好几百贯钱的损失,况且市易务开了价,刘昌郝还了价,即便市易务妥协,多半还会加一些价码。
“意料之中,”刘昌郝说,李阔海都被征了,自己算老几,但让刘昌郝想不通的是,若是市易务盈利,那就敛吧,毕竟最终目标是那个伟大的“梦里的想”,在国家意志面前,个人意志只能妥协。可是市易务据种种记载,并没有替朝廷带来多少利润,为什么宋神宗坚持不放手?刘昌郝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高滔滔容忍司马光抹黑自己的儿子。
真是一团乱麻啊。
然而继续下去,不仅有瓜,未来有花,说不定也会对鞭炮下黑手,刘昌郝说:“三郎,随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