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比我听说的会做人啊。”建瓯舅又冷哼了声,说:“怎么搞成这样的,说来听听?”
“他快死了……”
“哦,谁做的?”
“牧冷骸。”
“嚯,这家伙还真和人皇杠上了,有些胆量啊!”建瓯舅拿来一个小小的方木盒,放到桌上:“人皇叫法师来拿了他魂魄?”
“不是……”满月看着建瓯舅将木盒展开,道:“是我。”
“你做了什么?”
“他快死了,好像是我用了声音,但瓐一说不知怎么回事并不完全……”
满月望着失去神采的薛鉴禄,并未注意到建瓯舅的手停住了。
“……你用了声音?说了什么?”
“让他别死,活过来一类的吧。”满月说着侧头对上了建瓯舅的目光:“怎么会——”
建瓯舅有着红若天火的浓眉,眉下是双炯炯有神的褐色圆眼,年轻时常笑,笑时褐眸明若星辰,而立后常蹙眉,眉间已出深纹,可满月对着他从不感到可惧。
此刻却不同。
建瓯舅脸上说不出是怎样的表情,并未说话,也未皱眉,只看着她,便透出一股寒意,很是陌生。
她想说什么,只听建瓯舅叹了口气,接着便将方盒拼好。
“怎么了?”满月问道。
她侧身看着,见建瓯舅走回柜前,拉开柜屉,动作缓慢,道:“用你的声音救不回来的人,就没有其他法子了。”
“不可能!”满月摇头道:“我的声音也是一种法术,法术自有法术能解。”
“阿月,你知道姐姐为什么不让你和其他女孩一样学琴吗?”
满月不知建瓯舅怎么突然提这个,也只好先答道:“我是学武之人,和寻常女子不同,无需懂乐……”
建瓯舅将木盒放了回去:“那你可知为何她在世前多次叮嘱你不要在他人前用你的声音?”
“我没在他人面前用——”
“还说没有?”建瓯舅忽然“嗵”地一声合上了柜屉,惊得满月抖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了母亲生气时的样子,也是这般令人心惊。
“阿月,你的声音同寻常法师不同,姐姐担心若你习得了音律,便无人能敌,也无法可解!”建瓯舅转过身来,似是在斟酌着要如何说下去:“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声音到底是……”
“怎么会?”满月又笑着摇了摇头:“哪有这么厉害,要用声音限制可多了。”
建瓯舅走过来,道:“姐姐要让你做寻常孩子,才没和你说,你又向来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只按姐姐教的去做……那些规则从不存在。”
满月眨了眨眼,没说出话来。
“我本不打算这么早就告诉你,可你也大了,把你一直瞒在鼓里怕是今后会出更大的事。”建瓯叹道:“阿月,姐姐去世时的事你记得多少?”
满月并未答话。
她知道,她就知道母亲去世时发生了些什么,有时在梦中梦到些片段,可醒来后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也大了,阿月……你想要知道吗?”
“……嗯。”满月点了一下头,感到喉咙干涩:“告诉我吧,建瓯舅舅,不管是什么,我都能接受。”
“哪怕姐姐还活着?”
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从指尖到心脏霎时冰凉。
“……还活着?”满月仿佛没明白般重复了一遍:“什么意思?母亲还活着?”
“姐姐提前预知到自己不行了,给我写了信,芷麟便去看了。”
“当年……你也和现在一样用了声音,在姐姐濒死前留下了她的一缕魂魄。芷麟说如果被发现,你就会被带走,所以她封印了魂魄。消去了你的记忆,也就无人能察,再将你带到岛上来照顾。”
满月沉默地听着,半晌开口道:“……我记得芷麟舅妈来过,她将母亲埋葬在了院中的树下,其他的我都没印象。建瓯舅,母亲的魂魄在哪里,又是会被谁发现,被谁带走?”
“芷麟没有告诉我封印地。你的声音能留下死者,做出超越世间道理的事,违逆了掌管生命的人。”
“可是……母亲和一个法师生下了我,所以我才会些许法术,而且我和其他术士不一样,我看不见精灵,也不能和它们对话,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术士……”满月轻轻摇了摇头:“况且若因为法术违背常理,早就被带走了成千上万的人了,不是吗?”
“你是特别的,你很特别。”建瓯舅接连道。说着上前,要拉过满月:“和我走,你们已经处于危险中了!”
满月却往后退了一步,朝建瓯舅摇了摇头:“既然危险,想来我该尽早离开。”
“你这孩子!”建瓯气得皱起眉头,道:“你一个人能到哪里去?!”
“我不是一个人。”满月拉起薛鉴禄道:“若按建瓯舅所说,是我留住了他的魂魄,哪怕违了天地道理,我也不会让别人带走他!从前舅妈能护住我,如今我也定会想办法护住他!”
工房中,建旲同瓐一正谈着法器,忽而风过,只见满月拉着薛鉴禄冲了进来,只朝建旲淡淡一笑,就消失在了门后。
那笑如梦似幻,叫人心中涌上一阵怅然。
建旲猛地起身,就见建瓯紧随跑了进来,喝道:“还不给我去追!把她带回来!”
“爹,怎么了?”建旲从未见过父亲这番模样:“阿月要去哪里?”
“这孩子一急就听不进别人的话,我还没说完她就跑了!这几日又是春祭,快去找她,找到她后带她去见岛主!”
建旲还想再问,可后脑勺一阵疼,是被敲多了的后遗症。又见父亲这样着急,便应了声好,要跑出门去。
“岛就这么大,找人也快,只怕她通过灵脉去其他地方。”瓐一叫住建旲道:“不如建旲去坛地,我到各处看看。建瓯先生去见寻路人,万一去了他处,。”
“那我得拿上她的东西。”建瓯说着转身,又回头道:“这次别什么都不说就跑了!”
“自然。”瓐一笑了笑,同建旲一同走出门去,又问:“满月姑娘有什么常去的地方吗?”
建旲想了想:“也就北山了,她小时候经常去山顶上,你徒弟说不定也在。你可不许跑了,我和王还没分出胜负!”
说完,他便朝坛地跑去。
徒弟啊……瓐一抬头望向天空,将扇子顶在颚上,他可不记得自己在这儿收过什么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