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鉴禄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牧冷骸冷冷地看着他倒在自己的面前。
在他死去后,他将他抱起,放在了院中的屋檐之下。
他的剑术高超,又拥有决心,是个值得敬佩的敌人,但却不是他应该花时间在上面的人。
为了让之后来调查的人产生混淆,他拿走了薛鉴禄的剑,不过同时,这也为了纪念一个他应该记住的对手。
当晚也有看到的人来到附近,义弟和法师将他解决了,之后牧冷骸回到王宫,却发现他的手链不见了。
这手链是他母亲还清醒时让人做的,也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哪怕年久破损,他也一直带在身旁,如今却不见了。
一个不祥的征兆,而如今这征兆似乎应验了。
天边开始泛起红光,在这深夜十分显得颇为诡异。
宫人们纷纷前来,随即不久有人报:“四公主求见。”
牧殊文,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
哥哥子女众多,人人都听他的对牧冷骸敬而远之,唯有这个四公主特别。
在她小的时候,他曾骨意黑脸吓她,让她离开,身旁的人战战兢兢地说这是她的叔父,她听后对他露出了笑容,还走上前来,问她为何从未在家宴上见过他。
他从不参加家宴之类的宫廷宴会,对外他是放浪不羁,在上元开了几家赌场,整日就只花天酒地,没抱负的王爷,这些都不过是表现罢了。
他在等一个时机,等到整个天下都对人皇充满仇怨的时候,到那时哪怕人皇死去,也无人问津。
牧冷骸等到了,但这是否是一个好的时机,他说不准。因为他下的毒被牧殊文察觉到了。
牧殊文同他的关系向来不错,他确实将着聪明伶俐的女孩当场亲人看待,其实比起牧殊文和她父亲,他同牧殊文的之间倒更显亲密。
那日哥哥身体不适,他到宫中拜访,就趁此机会下了手。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牧殊文当时也在屋子里,她本躲在书房里,想要找一本书,却因他和哥哥来了而无法离开,所以她站在书柜后,看到了一切。
看到了他倒茶的时候加入的慢性毒药,看到了在他离开后自己父亲说着胸闷回到房间,从此再没醒来。
或许在他从袖中抖出粉末的一瞬,他甚至同牧殊文对上了视线,但他过于关注,因此没能察觉。
事情发生后,在葬礼举行之后,在他登基之后,牧殊文将一切告诉了他,毫不遮掩。
当时他心中一面想着她为何要告诉我,她是想同她的父亲一样落得同样的结局,还是想看看我到底会不会对她下手,是在是试探我。另一面他又在想,她是多么愚蠢,但她又是多么聪明。
她知道,他无法对她下手,因为在这诺大的皇宫之中,他能够称得上亲人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所以,牧冷骸放过了这四公主,不仅如此,他还格外看重她。他将她视若己出,但又另眼相待。
她的母亲去世得早,没落得个陪葬的结局,但她对那同父异母的弟弟极好,她曾求他只留下那男孩一人,他没有同意。其实留下也无妨,那男孩同他哥哥毫无烦请,也不会带来什么麻烦,但他没有因为牧殊文的话改变主意。
他执意如此做,是出于他的私心。
从此在这深宫之中,只有他和牧殊文深知彼此的孤独,这份孤独无法分享给他人,也因此牧殊文定然无法背叛他。
牧冷骸抬了下手,宫人就将牧殊文带进来了。
她看上去有些慌张,明显是本已睡下,但被叫醒了。是啊,若是看到这天色,又有谁能睡着呢。
“这是不是就是书里说的。”牧殊文说道:“天界的门要开了。”
牧冷骸单手搭在桌上,一手撑着脸看向天边。
“以后会怎么样?”牧殊文问道:“仙界会插手这里的事吗?”
牧冷骸望着她。
每次看到自己,她一定都在心里想着他快些死去吧。就像她告知了他她看到了的那天,他问她要如何做,她说“我当然希望你也死去”,他回他道“他杀了人那么就做好了被杀的准备”。
他知道她将那有名的拈花刃给那男孩带走了,所以他给了她一把剑,亲手放到了她的手中,着意味着若有朝一日她想杀了他,尽管来就是了。
她紧紧握着剑,眼中充满了仇恨和一丝他无法理解的感情,她带着剑走了,此后照旧和从前一样每日在宫中散步,去书库,同他一起下棋……看似毫无变化,他一直想这到底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牧冷骸说道。
“你也有不知道的事了。”牧殊文道,却是笑了出来:“你有没有想到……”
“什么?”牧冷骸看向她。
“有朝一日,离开这里,去到其他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
听到这句话,牧冷骸的心中忽地一凉。
“我想做的事就在这里。”他说道。
牧殊文从前并不会接这样的话,但如今连仙界的门都关不上了,她感到她必须说出来。
“那不是你想做的事,只是你想得到的东西。”她说道:“为了这个位置杀多少人都可以,你满足了自己的欲望,实际上你却并不快乐。牧冷骸,你从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乐,就像从前我和弟弟在一起玩耍的时候,树叶飘落,四季变换,我想停留在这一刻。就想从前你还是王爷的时候,我在花园里和你遇见,你故意装成冷漠的样子想要吓我的时候……你知道的只是欲望,不是快乐。”
她看上去很是悲伤,泪水也涌了出来。
他好像不能理解,但好像又理解了一些。所有人期望的都是过去铸造出来的,可若每个人都这么想,那这世间真的有值得追求的存在吗?
“我会考虑的。”他轻声道,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几个月前,几天前,就在方才,他还为身为人皇感到满意,但却也能因为她的话语而动摇。
他好像并不明白,好像又能明白……
无论在这皇城外发生什么,好像都没有关系,只要在这个屋子里,他能看到她,只要在他能够触及的范围,有她在。
仅此而已。
牧冷骸走到了廊上,牧殊文站在他的身旁,两人肩并肩看着这即将大变的世界,都没有再说些什么,但彼此也都已明白了。有些话无需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