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辂便把江先生其人给苏轼讲了讲。他说道:“我听了他讲《酉阳杂俎》里的故事,确实有趣。要我去看书我肯定不爱看,他讲起来却一点都不艰涩,听着顺溜得很。回头你们读书乏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听江先生讲书。”
苏轼涉猎广泛,对唐时的传奇话本之流本就十分感兴趣,听苏辂这么一说更是心痒无比,恨不能立刻去会会这位江先生。
可惜想到自己才刚到成都府来,就算做样子也得先做几天再说,苏轼只得作罢。
三人与苏辂一同用早饭去。
吃饱喝足,苏辂出门。
天已经完全亮了,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苏辂让小翠在前头领路,自己踱着步子跟在后头。
江先生既然是个穷书生,自然是没法在成都府买房的,他租住在茶馆附近的寺庙里。
这些寺庙有朝廷扶持,和尚不用服徭役也不用缴赋税不说,每个寺庙还可以分到一定份额的僧田,产出全归寺里所有,一个铜板都不用缴给官府。
享受着这样的优惠政策,寺庙也会做不少好事回馈百姓、吸纳信徒,比如开设悲田院收容无家可归的鳏寡孤独,免费施药百姓治病,具体能不能治好另说,至少是给药了。
寺庙还有另一项业务,那就是开设廉租房业务,尤其喜欢收留穷书生。
这些个穷书生早年没钱,往后却很可能会发迹,到时他们一家子又能当寺院的大金主,哦不,出家人没有金主这么庸俗的东西,该称之为忠实香客才对;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些穷书生没发迹,他们也不过是把僧舍给人租住了那么几个月,没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
当年范仲淹少年时就是借住在寺里日夜苦读,据说当时他们这位范相公穷得把一碗粥晾硬,切成六块随身带着,饿了再拿出来吃,一碗粥能管一天。
苏辂踱步走进寺里,又听到朗朗读书声。
北宋绝对是读书人的天堂,仗打得好不一定能出头,可只要书读得好就肯定有机会能出头。
读书人的最优选项当然是当官,大宋的科举是越来越优待读书人的。
大宋立朝近百年,一开始殿试时还会黜落几个,到后来已经演变出“殿试不黜落”的惯例。
据说这是因为担忧有考生受不了大起大落的刺激血溅阶前,官家为了考生们的身心健康着想,毅然雨露均沾地把进入殿试的人全部赐予进士或同进士出身。
除此之外,对于考了很多轮、年纪也已经特别大的考生,朝廷也会意思意思地赐个同进士出身当安慰奖,免得他们抱憾终身。
所以说,只要保证自己的水平能考过乡试,命又苟得足够长,总有金榜题名的机会!
要是实在考不下去了,还可以在各种行当发光发热,教书可以,说书也可以,还有什么卖字卖画、抄书写信,反正总能找到出路。
这就让天底下有志气的人都往科举这根独木桥上挤。
竞争激烈呐。
苏辂只觉自己的脚步仿佛踩在那一声声读书声里。
他叹着气踱步来到江先生房门前,笃笃笃地敲门。
江先生含含糊糊的声音从里头传来:“门没锁,直接推开就可以了。”
苏辂推开门,一股子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
他往里一看,瞧见了属于文艺创作者的同款房间: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得满地都是,废稿也到处扔,地上连落脚的地方都很难找。
苏辂感动不已。
真好,不是所有人都被这个权欲横流的世界变成了奋斗逼!
这世间,终归还是有江先生这样潇洒不羁、坚持本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