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穿越足足四个月之后,刘弘身边的随行人员,才恢复到礼法规定的正常状况。
不再是虫达以卫尉之身亲自担任守卫,也不再是令勉以郎中令而持剑侍立,而是由王忠随行,两位侍郎护卫身后。
与殿内的百官朝臣见礼过后,刘弘并未着急坐下,稍清了清嗓,道:“夕者,吕氏逆贼乱政,幸朝堂诸公忠义,方使吾汉家免遭贼子窃夺之祸。”
“今贼子授首,吕氏尽亡;燕、赵之地,身负北墙卫戍,以为汉室屏障之重,当另遴宗室长者以王之。”
说着,刘弘便满脸严肃的对殿内稍一拜:“然朕年幼,不敢专行独断,还请诸公教朕:燕、赵之地,当以何人王之?”
刘弘话音刚落,左班的九卿班列中,刘不疑当仁不让的走出,向御阶上一拜。
“奉常领宗正事不疑,谨奏陛下。”
“太祖高皇帝八子;今尚在世者,唯代王恒,淮南王长也。”
“除孝惠皇帝,另五者,燕灵王,赵隐王、恭王皆无后嗣。”
“齐悼惠王嫡子三人,长子襄已为齐王;次子兴居已故,无嗣,东牟国除;三子朱虚侯章,前时窃少府之刀剑弓弩,陛下虽免其死罪,然其秉性勿善,不当王之。”
说到这里,刘不疑便话头一转,再拜道:“依臣之见,宗室凡年壮,秉性良善者,恐唯武哀王嗣,羹颉侯信而已。”
“臣愚顿,昧死百拜,伏唯陛下圣裁···”
竖起耳朵听完刘不疑的上奏,朝臣们再看向刘弘,待等刘弘说出那句‘既如此,便以羹颉侯为燕王时’时,便深深低下了头颅。
封刘信为燕王,朝臣自是得到了消息,但刘不疑的话语中,有一处非常值得众人回味的讯息。
——高帝八子,除去代王刘恒,淮南王刘长,孝惠皇帝刘盈,齐悼惠王刘肥,以及绝嗣的燕灵王刘建,赵隐王刘如意,赵恭王刘恢···
还有个赵幽王刘友,是有后嗣的!
——刘遂!
刘不疑却非常自然地跳过,或者说无视了幽王后嗣:刘遂,刘弘也完全没有对刘不疑‘遗漏’了刘遂表达出疑惑···
再结合数日前,刘遂从未央宫中走出时的神色···
朝臣们心中顿时一紧,纷纷用力的试图将‘刘遂’这个人名从大脑中扫除——对于刘遂在未央宫经历了什么,也没有人敢好奇了。
因为赵幽王刘友的死因,早在当时,吕后便已定下论调——心怀怨怼,目无君上!
在刘弘已经为吕氏一族定下性质:‘吕后无过’的如今,赵幽王一系脑袋上的标签根本取不掉。
甚至大胆猜测,不少人已经隐隐猜到了当日,刘弘对气势汹汹,入宫‘责问’自己的刘遂说了什么。
——胆敢咆哮朕前,卿果真乃幽王之血脉!
在这个讲究‘雷霆雨露皆君恩’的时代,即便刘弘要杀刘遂,刘遂能做的也只有乖乖跪地叩首,谢刘弘‘赐死之恩’;至于刘弘地对错,根本不是刘遂所能议论的。
果不其然,燕王的人选定下之后,刘弘又忽视了赵国之王尚为定下人选,面不改色的跳过了该议题。
“琅琊王泽,于齐王率军勤王之徒坐失其军,按律当夺其王爵,以为庶民;然朕不忍至法于王,私赦又恐损国法···”
做出一副纠结的模样,刘弘再拜:“烦请诸公献策:琅琊王之事,当如何处置?”
刘弘言罢,刚上任廷尉的吴公便出班,义正言辞道:“禀陛下,诸侯坐失其国,按律当斩,且不得以金、爵赎罪。”
“然琅琊王一事,有先例可循,便当依先例判之。”
吴公话一出口,朝臣们便顿时侧目相对,纷纷打量起这个其貌不扬的新任廷尉卿。
汉室的法制思想,最早由萧何制定汉律,并定下‘法无禁止则无咎’的基调为开始,发展到现在,已隐隐发展出了第二种依据。
被秦连累成‘祸患’的法家,在深刻的反思以及对民意的考证研究,对汉律和秦律进行比对之后,惊讶的发现:汉律,根本就是秦律2.0版本!
作为2.0版本的秦律,汉律却并不是在秦律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而是对秦律进行了一定程度的‘退化’处理。
在秦律中,许多原本应该处以黥刑、死刑,乃至于动不动乡邻连坐,诛夷九族的罪罚,在汉律中都被改成了相对温和的惩罚,如罚金、夺爵,贬城旦舂,鬼薪白粲等。
最浅显,且最为广泛的一个案例,对于法家的反思起到了决定性的启示。
秦律规定,农户除了要将粮食收成的部分上缴国家,以为农税之外,还要上缴“刍藁税”——刍三石,藁两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