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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2章 定向反腐

这点收入,在长安别说是往来应酬了,就连日常生活,都不一定能完全保障!

且先不说暗地里礼送往来,谋求高升了,光是正常范畴的开销,就足以逼得一个县令无奈伸手!

——上司邀宴,要不要送礼?

——宴请下属,要不要摆席?

——逢年过节,要不要给属下发点肉、布,邀买人心?

——作为一县之父母官,出门要不要有点排场,家里养十来个家奴,出行时护卫左右?这些护卫要不要喂饱肚子,腊祭冬至包个红包?

一桩桩一件件,统统都是钱!

几乎每一年,官场上都会出现物论:某某官一生清廉,家中发妻苦于米不足食,以县令夫人的身份在家缝布,然后到市集喝喊叫卖···

更让人心有戚戚然的是,清廉一生,待等致仕归乡之时,连肚子都吃不饱!

这就使得,通过职权牟取私利,变成了绝大多数官员的唯一选择——不贪不拿,根本就活不下去!

再者说,如今的官场虽然提不上如后世那般,需要寒窗苦读数十载,但若想为一县之长吏,那也是需要识文断字的能力,以及拿得出手的军功。

可千万别觉得,在汉时识文断字,是什么寻常的事——在这个没有纸,没有印刷术,且刚经历过秦末战火的年代,所有在‘书’范畴内的竹简,其价值都不比同等重量的黄金低!

——关键是你出钱,人家也不卖!

要想大致做到对常用字‘能写会认’,那走人脉通关系,再拿出一笔不菲的‘谢礼’,找家中有藏书的高门大户,借书抄录。

甚至于就算这样,人家都很有可能不让你抄,只允许你在他家看一会儿!

就更别提什么找老师教导了——能请得起先生读书的,除了极少数天赋极高,才华溢在脸上的人能侥幸得之外,正常人都只能斥巨资,去求人!

如此巨大的投资用于知识积累,再加在战场上拼命换来的功勋,换来那么一官半职,不图升官发财,图什么?

图样图森破吗?

所以此时的思想观念,对于官员贪污这件事,根本没有后世那般深恶痛绝,顶多认为是道德层面的问题,有些‘不好’罢了。

封建官员,只有在达到一定的高度之后,才会为了名声,为了羽毛,适当注意影响,停止通过职权捞钱——说到底,对那些到了足够高度的官员而言,钱,已经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在这种时代背景下,刘弘如果真一头扎进‘廉政建设’,那陈平做梦都要笑醒——没有高皇帝的威势,小皇帝胆敢得罪整个官僚阶级,那绝对是自绝于天下!

陈平都不用亲自动手,朝堂就能分分钟再演一出‘上非惠帝子’!

但问题是:刘弘正打算掀起的反腐运动,是陈平的‘提议’···

从刘弘理智的给出一定缓冲时间,明显表态不扩大打击范围来看,小皇帝也没有陈平理想中的那么蠢,这次时间,很有可能就是一阵风。

这样一来,掀起这阵风的小皇帝,就可以合理地将官僚阶级绝大部分的怨恨,转移到‘首倡’者陈平身上···

欺软怕硬的道理,不只是后世官僚的专利——能找到第二个出气筒,绝对不会有人选择记恨一个封建皇帝!

而陈平作为丞相,还偏偏不能否认这件事是‘自己’的建议,为了彰显自己百官之首的担当,陈平只能将这口黑锅背过来,与这件事的导火索刘揭,一同承受官僚阶级的怨念。

更要命的是,陈平已经顾不上如何甩掉这口黑锅了——内史从关中‘粮商’收上来的那笔商租,此时就躺在曲逆侯府的库房之中呢!

从刘弘在‘诸侯大臣归还赏赐’那件事的变现上来看,张苍很有可能会在清查长安有司官员时,‘顺便’到丞相府,过问一下这笔商税的去向。

为了避免这次反腐运动第一个遭重的老虎,陈平现在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将这件事摆平,将自己从这次反腐运动里摘出来。

——事情,并不是陈平将家里那几千块金饼,原封不动放回国库那么简单的!

刘揭送来的,是已经被封存于钱缿中,并被内史府库记录在册的铜钱!

而陈平则是另寻了一个‘支出’为掩护,从国库取了与这笔铜钱价值相近的黄金回家!

如今国库的账面上,已经清楚地写上了一笔‘内史所输钱千五百万’,以及紧随其后的一句‘丞相府取军厩养马钱二千金’!

陈平如果把这笔钱直接送回去,那国库的账本上就会多一笔‘丞相府退回军厩养马钱两千金’···

如此诡异的账目,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陈平真没偷!

如今,陈平不但要让这比钱真的用到‘兴建一座新的,用于为军队培养战马的马厩’之上,还要给刘弘以及朝堂必然会提出的一个疑问,给出合理得解释:国库如此拮据,发俸禄都很是勉强,丞相为什么要那这么一比巨款,去兴建马厩?

如此大事,为什么没有报于陛下知,报与朝堂共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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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缿:通‘銗’,亦通‘匣’,一般指官府用于收税的钱罐,或是用于放匿名告发举报文书的公文盒,二者都有‘可进不可出’的特点。

《二年律令·金布律》规定:官为作务、市及受租、质钱,皆为銗,封以令、丞印而入···勿敢擅用。

其中指出的‘受租’,指得就是商税。

《睡虎地秦墓竹简·秦律》中的《关市律》,对于“缿”亦有如下解释:受钱器也······古以瓦,今以竹。

《汉书·赵广汉传》则记载:缿,若今盛钱臧(藏cáng)瓶,为小孔,可入而不可出。

结合出土的秦简、汉简,以及《汉书》中所记载,“缿”,其实可以理解为现代的存钱罐,地方官府将收上来的钱,存放进类似存钱罐的竹盒之中,由主官和副官一同用印封存,再上缴中央。通过这种方式,来避免地方收上来的钱税被挪用,或是被私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