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刘信拒不奉诏···
只怕车骑大军就会顷刻将至,将刘信拖回长安,扔到诏狱等候治罪!
“唉···苦也···”
毫不掩饰的哀叹一起,刘信便勉强正了正面色,一举一动之间,竟已隐约带上了诸侯威严。
“圣天子诏谕,令吾燕国出边关将卒万五千,以援代北边墙。”
“寡人初得立,不明于国事,还请诸公为寡人谋划:驰援一事,当作何章程?”
言罢,刘信又不咸不淡的补充了一句:“援军主将一事,也请诸公议一议。”
一句话,就为接下来的商讨定下基调——长安之命,肯定要奉。
听明白刘信话中深意的众人稍一滞,旋即由一位老者出身,开始了议题。
“臣等愚钝,不明王上之意,还请王上明示:若吾燕国出兵援代,那一应军粮耗费,当从何而出?”
作为封建制度最后的余晖,汉室诸侯国与周王朝时的分封有极高的相似性。
汉室诸侯也完全不同后世那些被当猪养的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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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诸侯国,除了在名义上臣服于长安天子,以及诸侯王不得擅自出国土之外,其余一应制度体系,都与一个完整的政权丝毫不差。
对于诸侯国内的一切事物,诸侯王都与天子一样,有着一票否决权。
而诸侯国内部的小朝廷,与长安中枢也近乎完全相同——对于诸侯王的‘乱命’,诸侯大臣有建议权,劝谏权。
在必要的时候,背靠长安中央的诸侯三公,即王相、内史、中尉三人,甚至有权利通过强制手段,阻止诸侯王进行一些违背国家利益的事。
如历史上的吴楚之乱,就是一场大型的‘诸侯王被臣子软禁’主题派对。
明面上,吴楚之乱最终得到了共计七个诸侯国的参与;但实际上,除了身为天子胞弟的梁王刘武,以及代王(太原王)刘参之外,几乎每一个汉室诸侯王,都在吴楚之乱中蠢蠢欲动。
而最终,有至少三位诸侯欲起兵响应吴楚大军,最终却被自己的丞相、中尉乃至于儿子阻止,软禁至吴楚之乱结束。
不过,此时的汉室诸侯还没有经历文帝朝的全面监视;只要诸侯没有投降匈奴的意图,诸侯王的大臣也基本会持‘以侯国利益为首’的立场。
某种意义上,此时的诸侯国大臣,可以说似汉臣,而又非汉臣。
所以,方才那位中年人提出的疑惑,其由来也很简单了:长安朝堂命令燕国支援代国,那这笔支出怎么算?
都不用看,刘信就能猜出开口者何人。
——除了内史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敢如此‘大言不惭’,对长安中央的命令提出异议。
而诸侯王内史,恰恰具备这样的权力——以诸侯国利益为首,以诸侯国运作为首要任务的权力。
不过刘信却没有太多时间,就战略局势的问题,与这位老顽固进行探讨了。
长安来的命令很清楚:得诏之日,即刻启程!
就说刘信召集大臣共聚王宫的现在,援代大军就已经在火速筹备之中了。
刘信只能以‘君臣大义’的角度,简单向内史表达一下自己的立场,旋即将目光投向自己的王相。
作为被天子正大光明分封的诸侯,刘信自也有着其他诸侯拥有的特权:除三公外,诸侯国其余大臣的任命,皆由诸侯指派。
这种情况,直到历史上吴王刘濞发动吴楚七国之乱,景帝最终获得胜利,并挟大胜余威,大肆削减诸侯王权力而为句号。
但现在,这种情况非但没有得到抑制,反而因为汉室人才的缺失而更加严重。
就拿刘信本人来说——由于受封之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刘信的王相,实际上是刘信提出人选,长安朝堂点头,天子用印确认而得。
而对这位写做王相,读作娘舅的王相,刘信可谓是寄予厚望。
刘信相信,如果援代一事最终能得出妥善的解决方案,那一定是自己的王相所提出!
在刘信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一位年过花甲的老者走出朝班,费力一拜。
“王上之忧,老臣确有拙见一二。”
言罢,老者稍看看左右,确认与会者中,没有‘可疑’者之后,便将心中的想法合盘托出。
“依臣愚见,代王此反,实乃王上开疆扩土,建功立业之良机!”
道出一句令殿内众人瞠目结舌的论点,老者不慌不忙的踱步上前,继而道:“代王反者,乃应齐王之召,入逼关中。”
“若代王得胜,则当以王上援代之故,而重赏吾燕国上下;若王上据理力争,甚或可期代国之疆,尽为吾燕国之土!”
“及于代王败,则必勿苟活之理;长安两线开战于关东、关北,亦当元气大伤;于王上‘暂领’代土之事,亦当勿有异议。”
“此数载,亦当可谋吞代土事。”
将心中的看法说出,老者便不着痕迹地走上前,来到刘信面前,语调中满带着蛊惑:“便以最恶之境况,王上亦当的代国半壁疆域!”
“故此番援代,王上不必忧于军粮之事;须知欲取先与,若果可得代国之土,今日之军粮,来日自可与新土而复得···”
言罢,老者便适时止住话头,将最终决定权交还到刘信手中。
一阵面色变幻过后,刘信淡然起身,下达了自己的最终决定:“着内史即出粮草十万石,另筹三十万石以备。”
平淡无奇的语调,让人丝毫猜不出方才老者所言,究竟有没有打动刘信。
但在众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刘信背负身后,藏于宽袖之中的手指,却极具规律的攥紧、放松。
若是熟知刘信脾性的人,见到刘信这番模样,必然能轻松得出结论。
——这样的举动,只有在刘信满怀期待,又强自压抑住内心激动之时,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