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客此来,不知可是韩王有何交代?”
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秦牧尽量做出一副温和的姿态,与面前魁梧的大汉交谈着。
与外界认知中的状况所不同,对于背主判汉,投身死敌匈奴的东胡王卢绾、韩王韩信两脉,汉室中央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敌意。
——故汉燕王卢绾一脉,如今虽身为匈奴东胡王,但在长安城内,卢绾被封王前的府邸:长安侯府,仍旧一尘不染,由少府负责日常维护!
至于韩王韩信一脉,虽未得到卢绾那样的‘礼遇’,但对于韩王部私自遣来的使者,汉室也同样举双手双脚欢迎。
盖因为在如今,汉室处于战略劣势的情况下,身为汉人血脉,且生活于草原的的东胡王、韩王二脉,是汉室仅有的情报获取渠道。
作为已知世界唯二的大块头,汉匈双方都对隔壁家的鸡零狗碎很感兴趣!
匈奴作为更强大的一方,实际上有更多情报获取渠道,如汉室行商,或边地外来民族等,都能为匈奴提供汉室的情报。
而汉室要想知道匈奴发生了什么大事,如单于死没死啊~换没换啊~乃至于今年的战略重心在那个方向等情报,都只能通过东胡王,以及韩王这两个渠道获取。
其中,与汉室‘来往’更多的,无疑是驻于幕南,距离汉室边墙更近的东胡王,即汉室口中的‘长安侯’部了。
作为汉匈双方都十分重视的情报渠道,东胡王在汉匈双方的价值,以及地位,都是举足轻重。
汉室需要身处幕南的东胡王部,在匈奴打算发起大规模入侵时做出预警——作为匈奴双头鹰政策中,‘右’系聚居的场所,匈奴对汉室的一切攻略讨伐,都由幕南的土皇帝:右贤王负责。
而匈奴人也同样需要东胡王,将汉室内部的情报交到自己手上的同时,在必要的时候,如草原遭灾,匈奴人迫切需要物资的时候,给汉室传达错误的情报,如‘右贤王打算攻汉’这种,好为匈奴一方在外交策略上取得优势,赢得更多的物资。
对于东胡王的‘脚踏两条船’,汉匈双方都心知肚明,却又都因为东胡王存在的必要性,而只能任由其继续下去。
对汉室而言,东胡王带来的十个情报中只要有一个是真实的,那汉室对‘长安侯府’的维护保养就是有价值的。
对匈奴而言亦是如此——只要东胡部能在十次中骗汉人一次,匈奴人的收获就将远大于东胡部占据的那一片草场的价值。
相较于两面吃香的东胡部,位于幕北草原,远离汉室边墙的韩王部,日子无疑是困难得多。
由于距离问题,汉室很难从韩王部获取情报,故而无法对韩王部提起太大的兴趣;反过来,匈奴人对韩王部这样‘无法骗到汉人’的汉人部族,同样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所以在过去这些年,汉室与韩王部的联系其实几近于无——惠帝时期,汉室还要忌惮于高皇帝刘邦对韩王部的不待见,故而不好明目张胆的联系;之后,在匈奴失去重要性的韩王部,则很难与汉室取得联系了。
而这一次,韩王部直接将韩王信的亲子,当代韩王之胞弟派来联络汉室,这对于汉室而言,无疑是一个十分有利的讯息。
且先不论韩王部送来的情报是真是假,光是韩王部试图接洽汉室这一点,就足以让汉室郑而重之。
——东胡部的做派,已经在汉室中央心中留下很不好的形象了!
反复的战略欺骗和‘拿钱不办事’,让汉室对东胡部恨得直咬牙!
但由于东胡部只有这一个,汉室只也仅有东胡部能充当情报来源渠道,所以对东胡部,汉室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但若是草原上出现第二个为汉室送情报的部落,那状况就不一样了。
有了竞争对手,东胡部在往后的情报输送中必然会收敛很多,汉室也将具有不同渠道的情报作为‘参考’,来判断情报的真实性。
而且比起位于幕南的东胡部,韩王部所能带来的情报,无疑更加珍贵——匈奴人最重要的政治活动场所:龙城,正好在大幕以北!
东胡部送来的情报,顶多就是关于幕南右贤王部的军事调动,而韩王部则很可能带来关于匈奴权力中枢内部的重大情报。
与此相比,燕王前来这种事,无疑就算不上那么重要了。
看着眼前面膛黝黑,身材之强装毫不亚于自己的汉将,韩颓当礼貌的回礼过后,暗自打量起秦牧。
对生长于草原的韩颓当而言,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一个活着的汉室将领。
而眼前这位汉将健康的肤色,英姿飒爽的面容,以及腰间挂着的那柄在草原价值连城的青铜宝剑,无疑极大的加深了韩颓当对中原的向往。
——即便是在如今作为草原巨头的匈奴,青铜器也同样还没有脱离‘奢侈品’的范畴!
除了因秦长城军团回撤而侥幸获得的那批武器之外,如今还未掌控西域,乃至于河西的匈奴,距离掌控青铜冶造技术的时代还差很远。
在匈奴,能够配备青铜制武器的,除了每个大部族的头人之外,也只有单于庭为本部卫队,能保证人手一把青铜剑。
其余的中小部落,别说士卒了,整个部族能得到一把青铜剑,那都会引发激烈的抢夺。
最终通过武力占有那柄剑的,也会舍不得用那柄剑,而是将其珍藏起来,作为‘传家宝’乃至于部族权力的象征物。
至于底层士卒,或者说匈奴绝大部分士卒,大都还停留在使用石器乃至于骨器的落后时代——匈奴士卒浑身上下最值钱的,除了胯下的战马之外,也就只有背上的短弓了。
而在韩颓当看来,汉室似乎是随便一个士兵,都能配备锐利的青铜武器,如剑、戈、矛、戟等,以及精密的弩机,质地优良的长弓。
非要说汉军有哪一点比不上匈奴,那也就是失去幕南之地,导致的战马奇缺,骑兵部队占比太少。
偏偏就是这一点,成为了影响汉匈战略局势的关键——配备先进的青铜武器,甚至于配备甲胄的汉军士卒,在面对身无长物,穷的就剩一身衣服的匈奴士兵时,总是陷入追又追不上,逃又不敢逃的尴尬境遇。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一身破烂的匈奴士兵,胯下骑着战马。
“此,便是吾之价值所在!”
作为从小生长于贵族家庭,且对汉匈格局具有明确认知的人,韩颓当心中十分清楚:对于自己这样弓马娴熟,且具备骑兵训练能力的人,汉室绝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光凭着这一点,就足以让汉室接受曾经翻下弥天大罪,曾背叛汉室投降匈奴的韩王部,甚至将其整编为汉室第一支完全有骑兵组成的战斗编制!
想到这里,韩颓当心中的压力便少了稍许,望向眼前这位汉室青年俊杰的目光,也是带上了些许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