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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3章 汉唐之风

七月,随着愈发毒辣的阳光一同到来,让这片本就饱受苦难的土地,更添一分凄烈。

若按往年的状况,七月酷暑,田亩应当是郁郁葱葱;饱满的果实将粟苗压得深深弯下腰,并准备迎接秋收前的最后一场雨。

但今年,整个汉室都将面临不同程度的作物歉收;尤其是关东的齐、鲁、粮,以及因战争而被抽调大半青壮的关中,粮食产量甚至很有可能直接腰斩,歉收一半以上。

按理来说,同样因战争而陷入混乱的燕、赵、代,以及代国至萧关一代的地区,原本也会陷入战乱而导致田亩荒废。

但实际上,燕国调动的万余士卒,并没有为燕国带来多大的财政压力;远在睢阳城下,以及萧关之下的战火,也没有烧到燕国领土之上。

再加上燕国本就山川遍布,地广人稀,即便正常耕作,其产出也远低于南方,以及关中。

说白了,就是燕国的粮产量已经很低,没有太大的下降空间了。

代国更是不用多说——自汉室建立之后,过去十数年之中,代国正常收取农税并上缴长安的年份,绝对不超过五指之数。

每一年的农税汇总,只要有一个地方免除或降低了农税标准,那必然是代国。

农耕产量本就几近于无,且同样地广人稀,人口稀少的代国,也同样没有因战争而受到太重大的影响。

燕代没受影响,那是因为其本身够‘穷’;如此说来,水利设施较为完整,且毗邻关中的萧关一代,本该因战争而大受影响才是。

真实情况,却如同何广粟此时所见:萧关之外,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农庄鸡犬相闻;反倒是萧关之内的关中,因此次战乱而发生了许多田亩荒废的状况。

“也不知家中田亩如何了,奾儿可有照顾好未央?”

坐在关墙之上,何广粟满是怀念的长叹一口气,旋即将思念的目光,撒向千里之外的长安所在方向。

“何司马不必担忧过甚。”

何广粟闻声回头,就见同僚舒駿走上了关墙,将一只水袋递了过来。

“今岁之乱,天下百姓民皆有波及,其中又尤以关中为重。”

“起码关中,朝堂必会有所举措。”

闻言,何广粟稍有些诧异的抬起头,就见舒駿俊朗的面容之上,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嫉羡,以及怀念。

看着舒駿这般模样,何广粟莫名的感到一丝尴尬,旋即将屁股挪开了些,给舒駿让出一个位置。

经过过去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尤其是从长安到萧关的奔袭机动,何广粟和舒駿之间的感情,已经从单纯的同僚,逐渐向着至交好友的方向发展。

二人甚至已经商量着,待等回转长安之后,就结一门亲事,正式成为亲家了。

何广粟今年三十出头,儿子何未央,也已是年近九岁,确实到了寻亲订婚的年纪了。

舒駿比何广粟年轻一些,大概二十六,只在家中留有一女,恰好也将近十岁。

何广粟原本打算直接将此事定下,但最终,还是舒駿的一席话,让何广粟暂时放下这个打算——二人同属材官校尉部,又同为队率司马;赫然结为儿女亲家,恐有结党营私之嫌!

虽说实际上,结交几个志同道合的政治同盟,在朝堂早就属于见怪不怪的寻常事,但在军中,这种状况仍旧是十分忌讳的。

尤其是在何广粟、舒駿这种已经跻身中层军官,还差一步就能被称之为‘将领’的层面,更是要时刻注意举止言行,以免沾染上污名。

——朝臣结党营私,只要没造成太严重的后果,其结局也不过是讨天子不喜。

顶天了去,也就是免官告老,回老家做个土财主。

但在军中,类似这种程度的职责,是何广粟、舒駿这种没有坚挺靠山的军官,无论如何都担负不起的。

所以何广粟也已经考虑好,待此番事毕,回转长安之后,正式拜会一下秦校尉,问问这位上官的意见。

材官校尉秦牧,作为当今货真价实的亲密心腹,必然会对当今的脾性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就算无法拿定主意,也能给何广粟更好的建议。

若是秦校尉也无法拿定主意,何广粟就只能想办法写份疏奏,将这件事禀告给当今。

在何广粟看来,当今生而神圣,又心系百姓疾苦,必然不会因为这么一件事,就对两个队率起疑心。

至于舒駿,则是要在回长安之后修书一封,送回吴地老家,争取将家中妻小接到长安,之后,在讨论两家的亲事。

总的来说,作为如今材官校尉部仅有的两部司马,舒駿和何广粟之间的关系,已经朝着同盟甚至亲戚的方向高歌猛进。

战后,舒駿也极有可能凭借自己的职务特权,正式将户籍转入长安,成为一名光荣的关中人。

接过舒駿递来的水袋,轻轻拔掉木塞,一阵醇香顿时涌入何广粟鼻息之中。

何广粟却只是目光饶有趣味得撇了一眼舒駿,旋即将水袋倒竖,猛灌一通,品味着嘴中的回甘,思虑起之后的事。

对于舒駿,何广粟自是百般钦佩;但两家结亲之事,倒也不是何广粟脑门一热,就做出的决定。

何广粟心里明白,自己一个年过三十的军官,即便运气再好,军旅生涯也最多只剩十年。

若没有太大意外,取得出人意料的武勋,何广粟的重点,很有可能就是以队率司马一职退役,转为同样六百石左右的县尉一类。

成为执掌一县武备,地位仅次于县令的官员,对何广粟自是足够;但当屁股真正做到这个位置之后,何广粟脑中所想的,早已不是半年前的柴米油盐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在长安街头寻活赚钱,朝不保夕,家中吃了上顿没下顿,女儿甚至差点悬梁自尽的时候,何广粟自是只想丰衣足食,平平稳稳的度过这一生。

但如今,作为秩六百石的中层军官,何广粟所渴望的,就不再是热乎乎的粟米饭,以及高耸的米缸了。

——何广粟,已经有资格为子孙后代,争取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

从政,何广粟自问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即便将来成为某县县尉,何广粟也大概率同如今汉室的县尉一样,只知道武事,却斗字不识。

从商更是不用提——在汉室,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心甘情愿做一个低贱的商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