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刃冲锋!誓死攻下未央宫!”
这一刻,周勃已经顾不上忌讳,只紧咬着牙,从战车上走下,爬到坐骑之上。
那一瞬间,所有北军将士的目光,都注视在了那道熟悉的身影之上。
三十年前,便是那道身影,带着在场北军将士的父祖,追随高高飘扬的‘汉’字大纛,义无反顾的冲向了霸王项羽最后的部队。
二十年前,也同样是这道身影,率领着在场北军将士的兄长,长途跋涉赶到白登山,将高皇帝刘邦从包围圈中救出。
十数年前,仍旧是这道雄武的身影,带着这一代的北军武卒,大败一个个非刘姓诸侯王的军队,达成了‘天下诸侯,异姓者仅长沙一家’的和谐局面。
甚至就在半年前,这道声音还曾率领光荣的北军,冲入长安城内,将吕氏逆贼尽皆扫除,还汉室江山朗朗乾坤。
而现在,北军将士再次望向这道孤傲的身影,却终于发现,曾经的战神,发须间已找不到几根墨丝;眉宇间,也仅有那透射着斗志的双眼,证明此人是将领,而非一个年过花甲的平凡老人···
这一刻,宫墙下的气氛已是一片低沉;望向周勃的一双双眼眸中,也已看不出曾经,数代人如出一辙的盲从。
——还没完全成熟的第三代北军,被飞狐军出身的强弩将士,收拾的太惨了···
曾经标榜为‘天下第一军’的北军将士,此刻在真正面对身经百战,甚至年年都面临生死之战的精锐面前,稚嫩的就像孩童···
在从宫墙边撤退的一刹那,北军将士甚至有那么一种挫败感:如果身后,没有那四十六架床子弩架着,我们还能冲到宫墙边吗?
随着一道苍老的身影出现在阵列之侧,这个问题,注定将成为无解之谜。
——北军将士,再也没有机会去验证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通通住手!”
一声苍劲有力的呼和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放眼望去,就见一辆方从尚冠里势出的马车,停在距司马门数百步的武库左近。
看到马车的那一刻,周勃斗志昂扬的面容便如泄气的气球般一萎,手中长剑,也已在不知不觉间掉落在地。
——战斗,结束了。
陈平的出现,为这场惨烈的皇宫争夺战,画上一个毫不完美的句号:北军,彻底败了。
不片刻,便有一位家臣爬到周勃身旁,拱手一拜。
“丞相谓绛侯:代王车驾已至直城门外;还请绛侯速令将士归北营,携朝中百官同至城门,迎代王车驾。”
听着家臣的转述,周勃望向远方,那道负手屹立与马车之上的身影,绝望的闭上了双眼,扬天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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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长安八街九陌,共十二座城门,东西南北四面城墙,城门各三。
北有横门,厨城门,洛城门;东有宣平门,清明门,霸城门;南有覆盎门,安门,西安门;而西,便是雍门,章城门,以及藁街的西尽头,直城门。
作为未央宫与戚里之间的分割线,藁街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一条‘道路’——与长安城北宫墙平行的藁街,在必要时刻,将成为容纳百姓,闻听天子于北阙发表言论的‘广场’。
而对于庙堂而言,直城门的存在,除了供百姓出入之外,最大的作用,便是将城外物资更快的搬入未央宫内的少府作室。
现在,代王刘恒的车驾即将从直城门进入长安城,这无疑算是极其少有的状况。
正常情况下,诸侯王朝觐长安,无论是自东而来的关东诸侯,还是自北而来的代王、燕王等边地诸侯,最终都要在长安以北二十里等候宗正属衙的上报。
待天子下达‘允许入觐’的指示之后,朝见的诸侯王才能在宗正官员的引领下进入长安城,在王府内沐浴更衣,等候天子传召。
而诸侯王进入长安城的城门,自有汉以来仅有一座:洛城门。
即长安北三门中,靠东的那一座。
在城外得到许可之后,诸侯王即随行人马须跨过渭水之上的渭桥,从洛城门进入长安城,然后在第一时间,到洛城门附近的高庙祭祖①。
而天子出京归来,则相对宽松一些:天子圣驾可以从洛城门、安门其中一个进入长安,并进入高庙祭祖,或者从西安门、章城门这两座同时具有宫门和城门作用的门进入皇宫,沐浴更衣,再前往高庙。
也就是说,无论代王此方入京,是遵从诸侯王入觐的传统,还是直接按照天子回京的程序,直城门,都不属于‘可选择’的一类。
代王刘恒却依旧那么做了,只能证明一件事:代王现在进入长安后的第一时间,就进入未央宫!
——要知道刘恒是从萧关进入关中,一路快马赶到长安,最便捷的,是从北入长安。
而直城门,是距离未央宫最近的——自直城门进入长安城,复行百余步,就可从作室门进入未央宫。
至于直接从章城门或西安门进入未央宫,刘恒则大概是忌讳朝中百官,以免君臣失何。
饶是如此,这般急不可耐的吃相,也无疑是让朝中百官体味到了一丝深意:对于长安朝堂,这位新君,似乎不是很信任···
当朝臣百官嘀咕着从宿醉的状态中走出,从榻上爬起,洗漱干净,与同僚赶到直城门外时,更是惊讶的发现:一辆富丽堂皇中,又带着一丝庄严的车辇,已停于城门外等候。
“代王,终归年齿尚青啊···”
——今日,可是代王第一次以准天子的身份,接受朝堂百官的拜见!
这种情况下,作为主角的刘恒却比大部分朝臣更早出现在城门外,这无疑让百官隐隐感到不快——比刘恒还晚出现,这不是让百官被动带上了一顶‘无礼’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