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都得罪了,结果还恶了天子,又失去了朝堂的庇护;待罢官回家,必然会面临那些彻侯勋贵的报复。
撇开国法不论,说一句‘内史没干好就不得好死’,一点都不夸张!
对于这样一个职务,绝大多数朝臣,都是以心痒难耐的状态,强忍着口水拒绝的。
而如今,内史一职即将空出,其人选,就成为了张苍等皇党成员关注的焦点。
对内史一职,张苍本人自然是没有想法的——御史大夫已然位列三公,张苍根本没有必要向下努力,去争取一个九卿之位。
其余皇党成员当中,秦牧几乎预定卫尉的位置,汲忡又已出任奉常丞;撇开这两点不说,二人也还没有资历出任内史。
——九卿其余八个位置,可以从地方郡守两千石升迁;但内史,几乎都是从九卿当中选!
如此一来,范围就缩小到了如今朝堂的那几位九卿之间。
典客卿政治倾向错误,自身难保,自是不予考虑;宗正刘郢客身为楚王太子,不定何事就要回国继承王位,也不大可能出任如此要职。
刘不疑年老,且能力有待考察;令勉又是来长安镀金,过不了多久,就要外放至飞狐军担任主将。
田叔、吴公刚升任九卿不久,撇开能力不论,资历都远远不够;卫尉虫达又即将亡故···
“依左相之见,内史一职,陛下当以何人任之?”
上前稍一拜,张苍便径直道出自己的来意。
但即便是询问的口吻,张苍也已有了答案——九卿中皇党成员七人,简单地排除法,就不难得出答案。
“御史大夫此问,老夫颇有些不解啊?”
只见审食其躬身一回礼,淡笑着道:“内史多以九卿迁之;今九卿可堪此重任者,恐唯博阳侯一人矣···”
在典客不可信任,卫尉年老将亡,奉常、宗正、郎中令皆无法出任内史,少府、廷尉资历不足的情况下,九卿当中,就只剩下太仆陈濞一个选择。
作为开国功侯,陈濞身份足够高,资历足够老;从太仆转任内史,也没人能挑得出什么错。
但这能力吗···
“左相借一步说话。”
只见张苍附耳一声低语,将审食其悄然拉远了些,方压低声音道:“博阳侯四朝老臣,自可为九卿;然博阳侯多精于战阵之事,略输治民之道。”
“且夫内史者,多为三公之备选;博阳侯年事已高,任之以为内史,恐来日三公出缺,博阳侯亦无从继之。”
说着,张苍稍叹一口气,便面色一正:“老夫以为,内史一职,博阳侯无以胜任。”
见张苍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审食其面色一滞,略带些疑惑道:“莫非内史一职,御史大夫有贤举之?”
说着,审食其了然一笑:“北平侯但可直言;若君所举之人才堪内史之责,老夫自当于陛下面,附北平侯之举。”
对于张苍,朝中众人都只记得其御史大夫的身份,以及北平侯的爵位。
但作为自高皇帝起兵之时,就追随刘邦的老臣,审食其看得明白:张苍最重要的身份,并非是当朝三公,亦或是彻侯勋贵。
而是荀子门徒,执天下文学经典之牛耳的学术界巨擘!
面对这样一个人,审食其自卑之余,亦是有着崇高的敬意;对于张苍能举荐一位能出任内史的人才,审食其丝毫不觉得奇怪。
在审食其期待的目光注视之下,张苍却是暗自一苦笑,旋即略有些不自然道:“左相误会老夫了。”
“内史之职,老夫却未曾有贤才之选···”
听到这里,审食其才明白过来:张苍并不是有更合适的人选,而是单纯认为,陈濞实在不合适出任内史···
想明白这些,审食其面上笑容略散了些,眉宇间的和善,也悄然被一丝淡然所取代。
“既未有才胜博阳侯之选,老夫以为,北平侯还是稍安勿躁,恭闻圣训为好。”
说着,审食其目光中稍带上了一丝疏离:“同为勋臣,不免相遇于宫讳之内;北平侯如此作为,待他日博阳侯知晓,终归有伤和气···”
略有些冷待的丢下一句忠告,审食其便稍整衣帽,回到朝臣聚集的位置,复又闭目养神起来。
看着审食其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冷淡下去,张苍呆愣片刻,旋即无奈一下。
“呵,同为勋臣···”
对于审食其口中,‘勋贵应当守望相助’的说法,张苍可谓嗤之以鼻。
但同为彻侯,张苍对于勋贵阶级这样‘报团取暖’的做法,也是无可奈何。
——即便是换位思考,张苍也无法断言,在面对那些同为彻侯,甚至比自己食邑更多,地位更高的彻侯时,自己能够大公无私,而不顾贵族体面。
“唉···且罢。”
“待日后位列相宰,再论此事吧。”
陈濞固然不是内史的最佳人选,但作为开国老臣,陈濞也不至于做的太差。
张苍正于一旁自我安慰着,不远处的审食其便不着痕迹的撇了张苍一眼,旋即又将眼睛闭上。
“哼!”
“未为相,便欲插手朝政?”
“真当老夫这左相,乃塑像不成?!!”
暗自腹诽一番,审食其便低下头,开始思虑起今后的朝野格局。
若刘弘知晓审食其心中所想,必然会为审食其的‘天真’而感到愧疚。
“天子驾临,百官恭迎~”
“跪~”
一声高亢的唱喏后,刘弘那矮小单薄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北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