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刘弘地目光,就自然地锁定在了函谷关外,存粮几近七百万石的敖仓之上。
对于动用敖仓之粮,刘弘想过瞒天过海,先动用,回头再放回去。
但几近思虑,权衡利弊之后,刘弘还是决定,将此事拿到朝堂之上,通过廷议的方式,光明正大的以敖仓之粮,作为粮食保护价政策全面铺向关中的启动资金。
道理很简单:今天刘弘因某事偷调敖仓之粮,那来日,便必然会出现某个臣子有样学样,以‘唯天下苍生计’为由,擅动敖仓,以动摇政权根基。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刘弘还是决定,将此事掰开揉碎,给朝臣百官讲清楚,讲明白:为什么要拼着动摇民心的风险,去动用敖仓内的存粮。
“丞相臣食其谨拜陛下。”
只见审食其出班一拜,旋即又回过身,拱手环顾殿内众臣:“陛下命,臣不敢不从;此便以关中各县之所报,告与诸公卿曹知晓。”
待等百官回礼过后,审食其重新面向刘弘,稍清了清嗓。
“自夏四月,齐悼惠王诸子起兵于关外,关中各郡县便时有奏:人丁多从军出征,春耕颇缓。”
“恰夏秋雨水不丰,关中各地多有旱患;及至上旬,复奏:粟苗多有枯亡、果瘦之虞。”
说着,审食其长叹一口气:“丞相府闻训而惊,于采风御史合查此间之事,终证实其真伪。”
“依臣之相府,御史大夫合估:今岁秋收,关中所得之粮,恐只去岁半数有余···”
话音刚落,殿内众人无一不面色凝重,包括刘弘,以及身旁的代王太后薄氏,太后张嫣在内。
岁不丰登,是封建时代最常见,却也是最无奈的一桩‘灾祸’。
粮食欠收,意味着朝堂许多规划需要延后;外族入侵不能回击,只能祈和。
最为关键的,是百姓必然会因此,饱受饥寒交迫之苦。
对于太后张嫣而言,这样的状况,无疑算得上很严峻——如果撇开前段时间,陈平周勃做乱长安之时不算的话。
而对于大部分朝臣而言,农产欠收,甚至是跳水式腰斩,也同样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汉室的农税,并不是钉死的‘每人多少钱’或者‘每亩多少钱’,而是按照收成的比例,将实际收获的十五分之一上缴中央,作为农税。
若今年关中农产真如审食其所说那般,直接腰斩,那就等同于中央财政收入也同样减半;明年各有司属衙的经费,也减半。
将军费、宫讳维护费用计算在内的话,有司属衙的经费甚至可能会减少三分之二以上!
——不削行政经费,总不能削军费,让本就吃不饱肚子的边防战士没饭吃吧?
至于让皇帝刘弘连带着整个皇宫过抠搜日子,自也是不可能。
算来算去,中央财政收入减少的部分,大半都会被摊在行政经费之上。
“唉···苦也···”
一想起明年,就要过三菜一汤的困苦日子,大半朝臣都不由哀叹一气,旋即思虑起对策:从何填补这块缺口呢···
“岁初,安陵杜氏屯粮居奇,关中粮价鼎沸;朕见生民疾苦,唯黎民苍生计,着少府立主爵都尉,以售平价粮于市,安民之心。”
等审食其回到朝班之后,刘弘简单做了个开场白,便将自己的计划悉数道出。
“时以至今,主爵都尉之所能,相比已尽显于诸公当面。”
“诸公皆国之柱石,以为主爵都尉所行之‘粮价保护’,于吾汉家利弊几何?”
勉强按捺住自卖自夸的冲动,刘弘将问题,扔回到了朝臣百官的手中。
粮食保护价究竟好不好,但凡是个有眼睛的人,就都能看出来——除了商人会觉得不好,没有人会反对如此利国利民的政策!
但作为君王,刘弘的政治认知已经逐渐成熟;政治手腕,也逐渐向着历史上那些水准线以上的君王靠近。
——政策,还是由朝臣提出,起码得朝臣认可,才能更好地施行下去。
作为帝王的刘弘大可不必事必躬亲,将所有功劳揽到自己头上,让整个中枢变成命令的执行者。
反正在汉室,无论如何,刘弘都不可能是‘错’的;朝臣做了好事,也必会有刘弘‘任用贤能’的功劳。
闻言,朝堂百官稍一滞,偷摸扫了一眼前排的皇党重臣。
见张苍、田叔等大佬纷纷低下头,研究起自己的手相,朝堂百官眼光一亮,旋即争相出班附和。
“陛下仁以爱民,心怀苍生,此诚社稷之大幸!”
“古有成汤网开三面,泽及鸟兽;今陛下效先贤之善政,臣等纵万死,亦当唯陛下之志为己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什么主爵都尉,粮食保护价政策!
陛下这分明是给吾等改过自新,洗心革面的机会!
看着众臣如此懂事,刘弘不由长出口气,强自忍下心中恼怒。
如果可以,刘弘真的很想将整个朝堂清洗一番,哪怕让几百头彘做朝臣,都不会比现在更恶心!
但现实总是这么无奈:武盛文弱的汉初,仅有这点文人,可用于治理国家。
“罢了罢了~”
“为君王者,胸襟还是宽宏些为好···”
刘弘正自我安慰着,朝臣百官的彩虹屁,才终于开始出现刘弘所希望出现的声音。
“主爵都尉平准粮价,使民不至受谷贵之害,实惠及万民;朝堂亦可从中得利,以充实府库。”
“臣愚以为,陛下所行之粮价保护之政,诚老成谋国之言,安定社稷之举!”
就见一位面容英俊,身形高大,眉宇间尽是温和的男子出班,对着刘弘郑重一拜。
“此何人?”
刘弘‘小声’的询问,却因清凉殿高潮的‘扩音’效果而响彻殿内;只见刘弘身旁,值守的令勉稍一拱手,略有些尴尬道:“陛下赎罪。”
“此人,臣亦初见···”
闻言,刘弘却并未露出不满,饶有兴致的望向御阶之下。
“公之所言,甚得朕心。”
“不知公之名讳?今任之何职?”
只见那位男子稍抬起头,气质中虽满是恭谨,却丝毫看不出阿谀之意。
“不敢当陛下以‘公’称之;微臣袁盎承蒙太后信重,以为长乐宫谒者···”
闻言,刘弘眉角微不可闻的一挑,旋即淡笑一声。
“原来如此。”
语气虽还淡然,刘弘内心却是掀起波涛汹涌!
文帝中郎,景帝太仆,和帝师晁错相爱相杀数十年的袁盎!
在刘弘的印象中,历史上的袁盎本是吕禄门客,于文帝朝为其兄袁哙举为中郎。
现在,怎么成了太后张嫣的谒者?
看着身旁张嫣目光中透露出的敬重,刘弘心中恍然大悟,不由啼笑皆非。
这袁盎,还真是···
太后闺蜜专业户?
暗自腹诽着,刘弘地目光便再添一份兴致。
“既如此,便请袁生教之。”
“今岁田亩欠收,关中缺粮、府库空虚之困,当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