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国地处北墙边界,土地稀薄,气候恶劣,人口稀少——汉律中,甚至有因为土地贫瘠,而照顾代国的税收政策。
梁国则位于函谷关外,气候适宜,土地虽称不上肥沃,但相较于就连税收都受到照顾的代国,无疑是好很多。
而封建时代,造成人口自然流动最大的影响因素,便是土地和气候。
百姓不愿意迁至代国,其主要原因并非是代国地处边墙,而是因为代国的土地产出不多。
反观梁国,位于函谷关外,肩负着‘关中门户’的重任,其战略意义丝毫不亚于代国;但梁地肥沃的土地,仍旧是的关东人口不由自主的汇集,在梁国境内安家扎根。
即便不考虑这些现实因素,光是刘弘将刘恒从‘远长安数千里’甚至‘远关中千里’的代国,迁至近在函谷关外的梁国,也足以证明其亲近,和信重之意。
——相较于北墙出问题,汉室君王更担心的,无疑是关中出问题。
而梁国作为关中与关东之间的缓冲地,其战略重要性在君王心目中,甚至远高于边墙安危!
边墙出了问题,顶多就是伤筋动骨;可弱受梁国出了问题,那只怕整个政权都要动摇根基!
这种情况下,刘弘将刘恒从北墙的代北,迁至肩负关中安危的梁地,任谁知道此事,也都会说一声‘天家叔侄友恭,天子以代王为肱骨’。
得了刘弘如此大的恩惠,刘恒自然也要展露诚意:陛下你说,我做了梁王之后,应该怎么做事?
闻言,刘弘也是面色一肃:在关东诸侯尚存的情况下,梁国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王叔当知,于吾汉室而言,北方匈奴不过疥癞之疾;而关东诸侯,则为心腹大患!”
毫无愧疚感的将几十年后,晁错在《削藩策》中提出的论点盗用,刘弘便将自己的打算陆续道出。
“太祖高皇帝之时,异姓诸侯为祸天下,高皇帝只得以长子王齐、幼弟王楚、兄子王吴,却仍致异姓诸侯皆叛,至今,为长沙一脉独存。”
“异姓王灭,而今宗亲诸侯,亦渐起不恭之心。”
给出一个‘没说你’的眼神,刘弘继续道:“前有哀王兴兵,同陈、周二贼祸乱天下,以诛吕之名,行篡位之实;后有今之悼惠诸子,欲效仿哀王所为,徒使生灵涂炭。“
“楚王薨故,太子郢客将即;然郢客年岁亦长,其子又多顽劣。”
“吴王濞虽尚恭,然吴地远关中数千里,亦或使濞渐生不轨之心。”
“燕王信,曾为高皇帝侯以‘羹颉’之名;今虽得王,亦不免暗藏怨念。”
说着,刘弘略一犹豫,终是补上了最后的忧虑:“淮南王长,虽乃吕后亲养,于朕稍亲;然朕年齿尚幼,亦不敢不防···”
言罢,刘弘满是哀愁的拱手一拜:“吾汉室宗亲诸侯,朕信重者,独王叔一人而已!”
“梁国,实负关中之安稳,朕,亦唯愿以王叔王之!”
说着,刘弘对着刘恒郑重一拜:“朕之心中,万望王叔莫负···”
见刘弘如此作态,刘恒亦是赶忙起身,长身一拜:“陛下信重,臣必不敢负;唯肝脑涂地,以效陛下恩德!”
听到刘恒做出承诺,刘弘面上才流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点了点头,刘弘便示意刘恒坐下来。
“就国于梁,王叔当首重者,当为军!”
毫无掩饰的将自己的战略意图道出,刘弘不顾刘恒略有些担忧的面色,继续道:“王叔之务,唯安固梁地,以慑关东诸侯,使其纵欲反,亦不敢反也!”
略带些戾气,道出这句霸气的宣示,刘弘稍停片刻,等刘恒将这句话消化完。
见刘恒目光中逐渐流露出坚定,刘弘才点了点头,语气也稍稍回暖。
“待乱平,吴、楚二国皆当一分为二;及至其余诸国,则当推恩为上。”
见刘恒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刘弘不由解释道:“推恩者,乃以诸侯之土,尽封其诸子为王侯!”
“若淮南薨,则淮南国一分为四,以王淮南四子。”
“待日后,吾汉家诸侯,当皆行此策;断无转圜余地。”
言罢,刘弘正欲再言,就见刘恒面色不自然的带上了一丝疑虑。
刘恒这个反应,倒也没有出乎刘弘地意料。
推恩策好不好,自是浅显无疑;但若说有这么一类人,会觉得推恩策一点都不好,那无疑便是推恩的目标:诸侯王。
而同样作为诸侯王的刘恒,在听到这样一种名正言顺肢解诸侯国的决策时,必然会下意识地抗拒。
说实话,刘恒没有直接开口反对,而只是露出一个稍有些担忧的表情,已经是很给刘弘面子了。
但这种事,是刘弘无论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的。
无奈之下,刘弘只能悄悄将话题转开。
“王叔当之,今齐贼久陷于睢阳,粮草、辎重皆不足。”
“若朕所料无差,不日,贼或当另寻他法,以图敖仓。”
闻言,刘恒终是强自从‘推恩策’的阴影中暂时走出,不由为刘弘的未雨绸缪惊为天人。
——当刘弘提出将敖仓内的存粮搬入长安的时候,只怕没有任何一个人曾想有朝一日,敖仓居然会有陷落的可能!
现在再回过头去看,刘弘提前搬空敖仓的做法,无疑与后世演绎中的诸葛丞相有的一拼!
再将视角移回‘齐王大军或欲至荥阳’一事上,刘恒不由有些困惑起来。
“陛下之意?···”
闻言,刘弘稍叹一口气,分析道:“今敖仓虽无粮,然淮阳守仍于荥阳;贼攻之,则恐有城破之虞。”
“便是让城西撤,淮阳守卒不过万五,然贼二十万余。”
说着,刘弘长叹一口气,方道:“朕担心,贼于敖仓取粮无果,或恶胆横生,叩关函谷啊···”
发出一声忧虑的感叹,见刘恒仍有些绕不过弯来,刘弘也只好直言。
“朕意,王叔莫如遣心腹之将,携代国军以至荥阳,援淮阳守,以图早平贼乱。”
“如此,王叔也好早日就国,以安梁地。”
闻言,刘恒终是听明白了刘弘的打算,稍一拜:“依陛下之见,当以何人为将?”
刘弘顿然一笑:“朕当面,王叔莫要藏私至斯啊~”
“王叔母舅薄昭,不就一威武将才?”
听闻刘弘如此调侃,刘恒也值得讪讪一笑:“陛下圣命···”
正欲就代军支援荥阳的细节,向刘弘请求指示,就闻亭外传来一阵娇糯的哀怨声。
“父王~”
就见历史上的梁孝王刘武,迈着小短腿跑进凉亭之内,嘴角高高撅起,看了看一旁的刘弘,又看向自己的父亲,满是委屈的模样。
张嫣、薄氏和几个小崽崽也都回到了凉亭之内,见刘武这般模样,也是不由困惑起来。
“阿武可是受了欺?”
刘弘缓缓蹲下身来,向小刘武一声询问,就闻刘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对着刘弘哭诉道:“大阿武欺小阿武①,言众伴读,唯小阿武非为王~”
“哇~”
刘武哀嚎声一处,一旁的刘恒面色嗡时一白!
正欲跪下,却被刘弘一个眼神给制止。
一旁的薄后虽不至于如此,面色也是染上了一层焦急。
却见刘弘稍一思虑,佯怒的望向一旁的淮阳王刘武:“可是阿武非王,尔便不与阿武为伴?”
言罢,刘弘不等幼弟届时,便不由分说的抱起了小梁孝王。
“那次后,阿武便是吾汉家的代王了!”
说着,刘弘还不忘怜爱的望向怀里的小刘武:“阿武可愿继代王之志,为吾汉家镇守北墙?”
看着眼前眉慈目善的刘弘,再看看一旁面色苍白的父亲,刘武懵懂的点了点头,略有些不安的望向了一旁的小崽崽们。
“小阿武也是王了,大阿武别气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