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齐营内,士卒们艰难的从军帐内钻出,便有一阵浓烈的肉香,将众人从朦胧中惊醒!
循着这股肉香,齐军将士不走自主的聚集在了营南,那片硕大的校场之上。
放眼望去,数十尊青铜鼎屹立于校场之内,一块块或牛状、或马壮的肉块,在经典的分解之后,被扔入鼎众。
看着眼前的景象,全军将士无不狠狠咽了一口口水,旋即将贪婪的目光,撒向那一块块散发出香气的肉块之上。
但没有一个人,赶私自靠近那几十尊正烹煮着牛羊肉的鼎。
因为在那片由巨鼎组成的区域周围,站着一排排手持长剑,眉眼狠厉的军士。
——监军!
封建时代,军队最特殊的一个群体。
在战场之上,前军的任务的冲击,左右的任务是保护阵列腹部,后军则保证退路通畅。
至于率军主将坐镇的中军,则负责以远距离杀伤手段,为前军提供火力压制。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这种以前、后、左、右、中五军为阵列组成的列阵方式,成为了战争中最常见的景象。
而在这五军之外,还有一军,肩负着一项与旁人截然不同,与战斗近似毫无关系,又对战争胜败具有重要作用的部队。
监军。
被主将任命为监军的部队,在整场战斗中,都不会有任何杀敌任务。
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在主将如后世影视剧中般,发出‘后退者斩’的指令时,挥舞起自己的屠刀,劈向自己的同袍!
这种以更直接的死亡,威胁士卒战胜本能,以更勇敢的姿态作战的理念,实际上在几千年后的热武器战争中,也同样在延续。
在阵地攻防战之中,机枪手通常会被铁链固定在防守位置前,以确保自己无法萌生‘撤退’的念头。
而在军法更为严格,且更不近人情的封建时代,监军对于军卒的意义,几乎不亚于后世的军事法庭。
——起码军事法庭还有审问、判决的缓解!
而在战争中,列阵于前军于中军之间的‘监军’,却拥有在战时的‘无限劈砍权’。
对于处决士卒,监军却不用承担丝毫责任!
在战争中,监军唯一需要承担的责任,就是没有果断处决逃亡士卒,导致更多士兵后退。
现在,监军士卒横列于齐营将士和肉鼎之间,虽只有千人,却足以让二十多万齐营将士只敢猛咽口水,而不敢用强。
空空如也的肺腑不由发出轰鸣,香甜可口的肉食就在不远处,却又监军拦在身前···
这种欲求不得的感觉,以一种十分诡异的方式,使齐军将士燃起没由来的怒火!
便是在这怒火逐渐积攒的时刻,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出现在了点将台之上。
而后,那顶象征着诸侯的九旒冠冕,也随着那道威猛的身影,出现在了众将士面前。
“今日!”
一声嘶哑中略带些稚嫩的嚎叫声,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
就见刘则不自在的清了清嗓:“便于今日!”
“吾大军,势破荥阳!!!”
没有任何的煽动,也没有情绪的调动,只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将已有萎靡之势的齐军将士唤醒!
言罢,刘则便稍稍后退,刘章那八尺有余,虎背熊腰的身躯出现,替代了刘则先前的位置。
“大王之令,尔等可闻之?”
一声略带些呵令的嚎叫过后,刘章指了指眼前,这几十鼎滚沸的肉汤。
“凡自认有力杀敌,可冲锋陷阵者,至此食肉!”
“自认手脚绵软,无以攻城者,即刻退回营房!”
话音刚落,靠近点将台的一片区域,便几欲陷入癫狂。
要说现在,齐营还有几个人能冲锋陷阵,那或许不好说。
但要是先吃了肉?
——就算是年过四十的民夫,都自信能拉着三个敌人垫背!
更何况齐军将士,自九月起,就开始了半饿不饱的悲惨日子;光是粒米未进,也有两三天了。
而眼前不远处,就是几十尊正烹煮肉食的鼎?
即便不认为自己有力气杀敌,绝大多数齐军将士心中,也抱着‘死也要吃饱了再死’的心态。
“吾可杀敌!”
“吾尚有气力,可攻城!”
“放俺过去,俺要食肉!”
嘈杂的呼喊声,一点点扩散到整个齐营;每一个人,都在拼命地往前挤,同时又大声喊叫着,生怕刘章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扫视着校场上的将士们,刘章夸张的点了点头,向监军的方向喊道:“放行!”
·
“好香啊~~”
十余里外,荥阳城墙之上,守军将士也已做好了战斗准备。
二郎的一声呢喃,却并没有引来身旁同袍搭话;几乎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庞大的望不到边的兵马,从远处的军营缓缓走出。
“太一在上···”
“这得多少人?”
光是从齐营走出的敌军,徒步掀起的漫天飞尘,都足以令本就有些紧张的守军将士更加不安。
在这气氛有些压抑之时,同样是一道威武的身影,出现在了荥阳城北城门之上的角楼。
“诸将士!”
“今日,乃齐贼孤注一掷,垂死挣扎之战也!”
呼呵着,申屠嘉做出一副嬉笑的模样,指向身后正缓缓靠近的齐军阵列。
“可闻见了?”
“肉香!”
“齐贼今穷途,已至烹马以食之境况!”
说到这里,申屠嘉夸张的一笑,满是调侃的喊道:“如此饥疲交加,力若妇孺之贼,安能败吾荥阳之丈夫?”
“狡诈齐贼,安能破吾荥阳,以掠民抢粮,为祸一方?”
言罢,申屠嘉满是激昂的拔出剑,一只脚踩在城垛之上。
“今日,老夫当于荥阳之丈夫,以卫戍家园!!!”
“唔!”
“唔!”
荥阳守军本有些紧张的气息,终于在申屠嘉的鼓舞下逐渐消散。
等城墙上的军卒齐齐呐喊之声落下,齐军也恰好在营外停下了脚步。
“距敌五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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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齐军全力冲向荥阳城墙,以图破城之时,荥阳-敖仓的其余三个方向,也都陆续迎来了新部队入驻。
代王刘恒母舅,新任梁国中尉薄昭,率领着麾下的三万代国军,正式进驻成皋!
大将军颍阴侯灌婴,也在前军抵达卞水东岸两日之后,正式抵达筦城!
而作为包围圈最重要,也最有可能出乎齐军意料的飞狐军,也终于在柴武的率领下,抵达于敖仓隔大河相望的卷县。
至此,柴武计划中的全面包围圈正式形成。
甚至于,即便申屠嘉没能守住荥阳,荥泽的存在,也依旧可以将包围圈的南向封堵。
但在抵达卷县之后,柴武的情绪却并不轻松···
“如此说来,淮阳守及其麾下之军,尚于荥阳驻守?”
见眼前的军卒点了点头,柴武不由眉头紧皱,陷入思虑之中。
柴武原本的计划,是通过三面之围,将叛军困在荥阳-敖仓一线;而刻意放出的荥泽方向,又足以保证齐军无法在‘尚存一线生机’的情况下狗急跳墙,置之死地而后生。
而这个计划最关键的两个部分,便是围三缺一,以及,确保叛军无法获得哪怕一粒米粮!
围三缺一固然危险,但荥泽+断粮,足以让齐军最后的一丝战斗力消耗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