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诸子百家中,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且其余诸家学说当中,也有许多儒家所欠缺,却于国家大有裨益的思想。
如法家的学说,就很适合用于法治思想建设;墨家的主张,适合发展科技创新;纵横家的学说,可以为外交视野提供最原始的理论基础。
除此之外,还有可提高农业生产力的农家、为娱乐手段贫瘠的百姓提供消遣的小说家,乃至于如今汉室风头正盛,十分适合经济复苏的黄老学说等等,都能在特定的范畴内,发挥出积极的作用。
而对已经不再对周亚夫抱有太大期望的刘弘而言,眼前的申屠嘉,就算是‘汉开国元勋’阶级,所能贡献出的最后一个人才了。
之后,汉室必然会如大多数稳定下来的封建政权一样,从武人执政时期,向文官掌权时代过渡。
贾谊、晁错这样的贤良方正将大放异彩,张释之、桑弘羊这样的商界精英也将步入政坛。
文官集团和武将集团各自的尿性,刘弘自是了若指掌——文官集团,在竭尽所能揽权的同时,会本能的抗拒一切变化。
在历史上,绝大多数封建王朝在进入‘文官集团为主’的政体之后,大半都会走上腐朽的下坡路。
国家弊政得不到修缮,问题得不到解决,随着时间的推移,文官集团甚至会最终成为这些问题的获益者、制造者。
而武将集团则呈现出另一个极端:为了武勋,这帮武夫甚至敢无中生有,制造战争!
为了引起战争,武夫阶级会不遗余力的撺掇朝堂:xxx对我大汉不恭,咱得收拾他呀!
这还算好的——如果鼓噪战争而不得,亦或没有得到自己理想中的待遇,武人阶级也不比吃人血馒头的文官集团好到哪里去。
——喝兵血、吃空饷,乃至于杀良冒功,在后世都成为了武人集团的基操。
二者孰是孰非,自是一目了然——任何一个阵营的单独存在,都会使政权‘跛(bǒ)脚’。
所以即便知道很难达成,刘弘也想要试一试,看能不能让这两个阵营,成为汉室的油门和刹车,同时存在,互相制衡,却又谁都奈何不了谁。
文官集团更为守旧,但相应的,也意味着更加稳定。
就像那句‘武夺江山、文治天下’一样,政权的治理,最终还是要依靠文人阶级。
毕竟不是谁,都能做到汉初开国元勋那样‘文能提笔修诗赋,武能上马安天下’非人的壮举。
所以刘弘更愿意把文人集团,形容为‘国家’这辆车上的刹车板。
而武人阶级的不稳定性,同时也带来了更多的可能性。
无论古今中外,促进社会生产力、科技水平的,都永远是战争。
只有战争,才能在一段十到数十年的时间间隔内,将人类的文明先前推动前年!
就好似后世,十九世纪的华夏人还都处于‘路太远,信太慢,一生只够爱一人’的封建时期,短短百余年后,人类文明就经历了动力革命(蒸汽机)——电气革命(内燃机)——信息革命(计算机)——绿色革命(人工智能)这一连串革命。
人类在长达三千年以上的封建时代中,都没能推动一丝一毫的科技技术创新,在世界大战前后短短一百年之内,就成为了现实。
所以武人阶级,在刘弘的认知力,就是国家这台车的油门。
每一台正常的车,都需要有油门和刹车同时存在,没有油门车走不动,没有刹车,则可能会翻车。
一个健康的政权,也需要文人集团充当刹车的角色,武将阶级发挥油门的作用,才能让这辆‘车’,平稳的行驶在富强的康庄大道之上。
而此时的汉室,就将在不远的将来,面临一个十分危险的时期:以开国元勋为代表的武将集团暗弱,文官集团强势抬头。
这个时期,导致了文-武两个集团在汉武帝一朝彻底对立,并在文官集团的全面胜利中画上句号。
——就连武帝朝著名的巫蛊之祸,本质上也无法脱离‘文武相争’的内在缘由。
巫蛊之祸,与其说是李广利支持下的昌邑王,与背靠卫皇后的戾太子之间的斗争,倒不如说,是卫霍新兴武勋集团,与刘屈氂为首的文官集团的政治斗争。
巫蛊之祸结束,文官集团,虽然失去了朝堂上的大半代言人,但巨大的人员基数,使得文官集团很快就缓过神来,
而汉室武将阶级,则因为卫、霍新兴武勋集团因戾太子遭到全面清洗、之后李广利兵败身亡,而彻底落寞···
自此,汉家不再有男儿争相参军入伍的热情,也很少见朝堂之上,有武夫出身的官员位列相宰。
陈汤那句‘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豪迈誓言,成为了汉家尚武之风最后的绝唱。
甚至在之后长达两千多年的华夏封建史当中,武人阶级都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压,最终从西汉初文武双全,军政皆通的群体,发展成为了明末杀良冒功的**。
在这场‘刹车’与‘油门’的斗争中,油门彻底熄火,‘猛踩刹车’成为了华夏社会的主流。
原本位于世界文化中心,身为世界三大文明中最强大的华夏文明,在之后近二千年的时间之内,十分‘大度’的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并最终被西方所超越。
所以摆在刘弘面前的,是在这个即将到来的‘文官愈发强盛、武将愈发式微’的微妙时间点,找到文-武之间的平衡。
能一直维持汉室如今‘不分文武’‘武官能治民,文官能治军’的局势自然最好,即便不能,也要保证让文-武成为汉政权的两条腿,交替前进,谁也不比谁短一截。
而如今,文官集团起势在即,武将群体已然开始落寞。
武人阶级的落寞,主要源自于开国元勋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而汉初保守的对外战略,使得军方后续的新鲜血液很难得到出头的机会。
对于武人集团的落寞,刘弘没有太好的办法——无论如何,汉室也需要完成基本的物质基础积累,才能逐步开启与匈奴的系列战役。
既然武人的落寞无法遏制,那刘弘就只能从另一方面下手,给即将抬头的文官集团,创造一些阻碍。
只有这样,才能让刘弘有更多的时间,完成汉室的物质积累,让武人阶级缓缓停下衰败的速度,与‘后来居上’的文官集团达成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而对文官集团最好的遏抑,古往今来都只有一个方法,具有‘立竿见影’的成效。
——分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