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种感觉,问问乾隆就知道了。
将好不容易吃下的田再送给皇帝,官员心里也不会不舒服——相比起那一点点钱财,得到在皇帝面前的‘露脸机会’,无疑更为划算一些。
更何况那些田亩留在手里,本来就是烫手山芋,随时会让官员沾染‘贪腐’的标签。
反正不能吞下,还不如借花献佛,在皇帝面前露个脸。
也就是说:在地方豪强被强制迁移入关中之后,其留在家乡的田亩,先会被地方官员‘低价购入’,而后献给皇帝,或者说政府,使其成为官田。
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理解为:豪强留下的土地,最终会由国家掌控其处置权。
而在重新‘抢’回田亩处置权之后,汉室皇帝普遍会有一个十分骚包的操作:授田。
理由五花八门:朕高兴了,朕不高兴了;太后过生日了,太后不想过生日了;朕心疼百姓了,朕不想再心疼百姓了等等,都能成为汉天子授田的理由。
至于授田的标准,也是按照‘谁更穷就给谁发、谁成分好给谁发’为参考。
发现了没?
兜兜转转,百姓因生活所迫而出售的田地,最终又回到了百姓手中!
百姓暂时失去了田亩,收获了一笔不菲的‘田亩出售费’;国家借着授田大捞一笔政治威望!
反观豪强,非但没有凭借土地兼并发家致富,反而将大半身家搭了进去,一声忙碌化作浮尘。
这样的操作模式,使得汉室长期,且随时掌控对社会资源,主要是田亩的‘强制再分配’,将社会矛盾永远控制在可控范围之内。
而这一切的根本,便是历史上由汉太祖高皇帝刘邦制定,最终被元帝那个呆瓜一纸诏令取消掉的陵邑制度。
可以说,陵邑制度的存在,足以支撑汉室打破三百年王朝周期律,使中央集权在神州大地成为常态,并飞速进步到更高级别的文明。
只可惜,将地方豪强逼成韭菜的陵邑制度,最终还是倒在了不屑子孙之手···
再加上连续数代‘主少国疑’,使得汉室最终在王莽的新时代,正式画上句号。
如今,刘弘有幸成为汉室的掌舵人,并身处一个充满变革的时代,处在华夏文明所遇到的最大一个十字路口。
为了完成自己的理想,让华夏大地走向自己理想中的康庄大道,刘弘需要做的努力,还有许多。
如此远大的志向,使得刘弘时刻都不敢松懈,恨不得将每分钟都掰成三瓣,以解决更多的问题。
而任何一个事务的改造,都需要循序渐进;尤其是对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引导,更是需要小心翼翼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这种情况下,刘弘完全没必要为了解决土地兼并、地方势力尾大不掉这两个问题,放着历史上的成功经验不用,转而费心费力,去想一个成败未知的新方法。
自然,陵邑制度,也被刘弘满怀敬畏保留了下来。
如果有可能,刘弘还打算在将来编写一本小册,记录汉室之后的皇帝所必须要遵守的条令。
陵邑制度的长期坚持,就是其中之一。
听闻刘弘问起此事,三人面上顿时一肃,望向刘弘地目光中,也不由带上了更深的敬畏。
——古往今来,没有哪个君王,能平淡的面对生老病死的人生真谛!
回想十六年前,高皇帝驾崩,太子刘盈登基为帝,第二年春天,朝堂便提出了关于帝陵的建造计划。
而对于此事,孝惠刘盈竟勃然大怒,虽然没有当中发火,却也有不少‘天子怒摔杯盏碗碟’的流言从宫中传出。
若非丞相平阳侯曹参强力推行,汉室的陵邑制度,很可能在第二位天子驾崩的时候,轮为笑柄。
——要知道孝惠刘盈,满共在位不过七年而已!
去掉刚登基却没改元的第一年,惠帝安陵的建造时间,满共只有六年的时间。
如果当初,曹丞相没有强行通过陵邑建造计划,而是正的遵从了惠帝‘待加冠再起陵’的意见,那等惠帝在二十二岁的年纪驾崩之时,安陵很可能还停留在建造阶段的初期!
而眼前这位,却还没等河冰解冻,便自己主动提出了陵邑之事···
光此一点,就让三位重臣下意识的安下心来,暗地里,也不由带上了一丝激动。
——能做到这个如今地步,刘弘已经证明,自己的最低成就,也是个明君!
如果能在位三十年以上,甚至冲击一下‘圣君’的成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而圣君临朝,就意味着贤臣辅佐,河出图,洛出书,凤鸟来仪···
“禀陛下,帝陵候选之所,臣同内史同僚已大致定下,还请陛下定夺。”
随着申屠嘉瓮声瓮气的禀告声响起,审食其和田叔二人也赶忙敛回心神,将注意力放在了正事之上。
就见申屠嘉稍一拜,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双手奉上前。
“灞河东岸,渭河以北,马泉以西···”
只略扫了一眼,刘弘便反应过来,申屠嘉提出的备选地,基本都是历史上历代汉天子的帝陵。
灞河东岸的,显然是文帝霸陵,泾渭三角洲之上的,是景帝阳陵,马泉县以西,自是武帝茂陵无疑。
稍一思虑,刘弘便抬起头,淡然一笑。
“莫如,三位随朕同至内史所举帝陵候选之所,再行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