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很简单:单论周亚夫的身后事,周坚在其中扮演的。是本该操办周亚夫后事的‘儿子’的角色。
既然是儿子-父亲之间的关系,在汉室便永远绕不开一个字:孝。
一个儿子究竟是不是个好儿子,乃至于究竟是不是个‘好人’,在汉室都能简单粗暴的通过‘孝不孝顺’,而得到一个天下人都普遍接受的结论:孝顺的人怀不到哪去,不孝顺的人好不到哪去!
而周坚作为周亚夫的弟弟,在周亚夫没有后人操办身后事的情况下,主动出来为兄长操办丧葬之事,这就已经是‘家庭和睦’‘兄弟情深’的道德典范了。
至于周坚私藏甲胄,导致周亚夫间接死亡的行为,更是会被认为:周坚为了长兄在地府能过的体面,不惜触犯法律,也要给长兄置办好后事!
就这样,一个在后世人看来匪夷所思的状况,出现在了汉室天下。
——周坚私藏甲胄,周亚夫背锅失去,周坚非但没有蒙受千夫所指,反而成为了道德楷模!
在周亚夫死后一年,周坚甚至被景帝刘启以‘存亡续断’的名义,重新封为了平曲侯,以继承绛侯一脉的侯爵。
说到这里,就不难看出:为什么汉室臭名昭著的厚葬之风,能在华夏历史上传延数千年之久;即便到了新时代,都依旧为人们所忌惮了。
——不厚葬先人,在华夏绝大多数时代,是直接与‘不孝’划等号的!
就算是在后世的新时代,也依旧常见‘某某人剑葬父母先人,被乡邻戳脊梁骨’的传闻,就更别提‘孝大于天’,甚至‘孝大于法’的汉室了。
久而久之,厚葬之风便自然地成为了社会主流。
汉人恐惧死后的日子过不好,就极力要求后人:在我死后,一定要给我好好办葬礼,可千万不能让我在冥槽地府受苦啊?
而孝子贤孙出于孝顺,亦或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孝顺’,就只能竭尽所能的将逝世先祖风光大葬,以免受到社会普行价值的指责。
甚至出于‘侍死如奉生’的理论依据,将家族的大半家财,用在某一位先祖的丧葬之事上。
而汉人在散尽家财厚葬先祖的同时,又出于本能的恐惧,而希望自己的后人也能像自己一样,竭尽所能的把自己的后事办的漂亮一些。
那之后的一切,就是必然的了。
既然是侍死如奉生,那跟房子差不多大小的陵墓,算是最基本的了吧?
房子有了,那生前喜爱、常用的东西,是不也得陪葬点?
如果是文官,那自然要买来几片经典残卷,作为陪葬品;即便是武将,也大有‘以兵书残卷作为陪葬’的事情发生。
就这样,数之不尽的古华夏思想经典,被一个个王公贵族带入了坟墓。
除了书籍因陪葬而流失、失传之外,厚葬之风最让人所不能接受的一点,便是以金陪葬。
——住的房子有了,喜欢、常用的东西也陪葬了,那先祖在地府,不得准备点钱财傍身,以防不测?
就这样,数之不尽的黄金,在华夏历史上被埋入黄土,平白便宜了后世的摸金校尉们。
可以说:房子大小的墓室,一定量的书籍及黄金,已经是汉室广为流传的‘陪葬三件套’了。
在这个时候,作为‘天之子’的皇帝,居然梦到了英明神武,生而神圣的太祖高皇帝,因为金而受到灼伤?
这样的舆论,对于汉人淳朴的价值观,无疑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我等汉人,为何拼着散尽大半家财,也要尽可能的把先祖的丧事,办的漂亮些、风光些?
不就是为了让先祖在地府过的好一点,自己则落一个‘孝子’的名声吗?
可现在,一个几乎不可能说谎的人,居然说:黄金会让亡魂灼伤?
那将黄金作为陪葬品送入先祖坟墓之中,导致先祖的亡魂经受灼伤之苦的后人,还能算作是孝顺吗?
一时之间,无数长安百姓,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而让长安百姓最为恐惧的,却并非是‘先祖已经遭受到了黄金的灼伤’,而是···
“我儿!为父死后,可万莫以黄金作为陪葬之用啊!”
“若是为父在冥槽吃了苦痛,那为父便是化作厉鬼,也誓不罢休!”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无数达官贵人将自己的继承人交到了身边,软硬兼施,哀求、威胁间,无所不用其极的告诉自己的儿子:老子死后,坟墓绝对不能放黄金进去!
但更多的人,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还是感到一片茫然。
——以金作为陪葬,这是由来已久的传统啊···
如果不以黄金作为陪葬,那应该葬什么?
还有就是,如今还活着的这一代汉人,或许能通过强制命令子孙,来避免死后被金毒灼伤;那已经入土为安,很有可能已经在遭受金毒灼烧之痛的先祖,应该怎么办?
挖开他们的坟墓,把黄金取出来?
最后,便是让长安百姓最感到迟疑的点:黄金,究竟有没有毒?
究竟是怎样程度的毒?
在过去,人们的认知停留在‘吃了会死’的地步,但现在,又出现了‘亡魂连触碰都会受到伤害’的状况。
那活人触碰黄金,会不会有问题?
一时之间,长安舆论陡然化身为‘十万个为什么’,一个个刁钻至极的答案,让长安城的舆论扑朔迷离了起来。
而正当所有人,都将目光望向‘消息来源’:未央宫时,一个年近四十的老妪,却悄然来到了长安城以西的一处山丘。
几日之后,这座不知名的山丘,就成为了长安城达官贵族的停留之地,无数公卿贵族,都从这里得到了就‘金毒灼魂’一事的完整解释,以及可接受的解决方案,满意离去。
而‘金毒灼魂’的消息,也在短短几天之内,以长安城为中心,飞速向四周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