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便是一双双眼眸,暗含着‘原来如此’的意味,望向先前那年轻人。
“吾说呢,忠烈之户啊···”
看着那家农户大门之上,那块高高挂起,其上写有‘汉祚烈属’的牌匾,众人纷纷反应过来,投以敬重的目光。
先前那年轻人闻言,却是眼带狂热的摇了摇头,语调中,也是带上了些许显摆。
“诸位莫不以为,全老大人,不过一烈属尔?”
听闻青年此言,众人面上再度流露出困惑之色。
没一会儿,果真有一个‘聪明人’,像后世的捧哏演员一样接了一句:“莫非,全氏尚有他事,不为吾等知晓?”
见有人配合自己,青年自是神气的哼了一声,满是骚包的点了点头。
“诸君可曾听闻,去岁悼惠诸子之乱,曾有一有功之卒,名曰:全旭?”
闻言,众人又是摇了摇头。
“去岁之战,有功之卒不知凡几,吾等如何都能知晓?”
“是极,便是吾家长兄,亦曾于去岁之战立得武勋呢!”
见众人还是没有反应,青年满是遗憾的摇了摇头,唏嘘感叹一番,便悠悠开口道:“前岁,隆虑侯将大军十万,南下征越。”
“去岁,悼惠诸子乱起,陛下慧眼如炬,以护丰沛龙兴之所为由,命隆虑侯提兵北上。”
“后悼惠诸子叛军,为颍阴侯、故安侯、隆虑侯合围于荥阳-敖仓左近,终溃散。”
“此间之事,诸位皆知否?”
听青年说起去年的战事,众人自是争先恐后的点头,表明自己‘没有错过任何一点八卦’。
众人这般反应,却是让青年面上的遗憾之色愈发明显。
“既皆知去岁之战,诸君又如何不知:贼首刘章,乃司马全旭率部擒获?”
“现如今,全司马早已凭虏贼之功,为陛下封为关内侯,以为羽林都尉之校尉也!”
“不日汉匈战起,只怕今日之全校尉,便当乃来日之将!”
说到这里,青年的脸上不由流露出一丝神往,但嘴上,也依旧没忘记挖苦酒肆内的众人。
“如此英雄之父当面,诸位竟有颜面平坐而论,真不知是吾汉家尚武之风愈微,亦或是诸位有眼无珠?”
轻蔑的扔下一句戏谑之语,青年便双手背负,摇头叹息的走出了酒肆。
看着青年离去的背影,众人也没有了继续谈论八卦的兴致,顿时四散开来,离开了酒肆。
酒肆在片刻之内冷清下来,却有一人满目痴楞的看着眼前,已是空空如也的酒肆。
正是最开始,挑起‘南越’话题的懒汉无疑。
过了许久,懒汉才接受了‘酒肆已经没人’了的事实,满是不甘的砸吧了两下嘴。
“嗨,俺这脑子。”
“说好要让百人谈论陆贾之事的,怎么就聊到征越之战去了?”
“啧啧。”
“入省御卫之事,只怕是要从长计议咯~”
正当懒汉为自己的‘失职’而感到懊悔,为话题的偏移感到疑惑时,酒肆掌柜一声不甚客气的亲和,为今日的酒肆闹剧画上了最终的句号。
“李四,今日酒钱,总不能再赊账了吧?”
·
在街道的另一侧,全异略有些气喘的走进里屋,一抬头,墙上挂着的一把陈弓便映入全异的视线之中。
看着已经断裂的弓弦,以及点缀在弓身上的些许泥污,全异瞬间红了眼眶。
“阿叔···”
“吾儿···”
没等泪水再度泉涌,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开门声,让全异只能将泪水硬生生憋回去,装作若无其事的回过身,看向走入院内的伟岸身影。
“大人。”
就见那伟岸青年规规矩矩来到了全异身前,满是恭敬的一拜,便面带迟疑的抬起头,望向全异那依旧有些泛红的眼眶。
隐约感觉到长子目光中的迟疑,全异不由再叹一口气,便缓缓坐到了泥榻边沿。
“叔儿之衣冠冢,可备置妥当了?”
正思虑着如何开口的全旭闻言,自是赶忙一点头:“唯,另寻了城外高人祭魂,以安三弟之亡魂。”
“嗯···”
就见老全头沉沉‘恩’了一声,又长叹一口气。
“切记,祭魂之人,万莫与方、术之士沾上干联。”
“如今,尔已官至千石,凡陛下之诏谕,当全从之。”
见长子乖巧地再一点头,全异又沉吟片刻,补充道:“吾年过半百,不知那一日,便要随高皇帝而去。”
“正所谓长兄如父;阿叔之亡魂,汝当不时奉上血食,以全仲季之亲,兄弟之谊。”
“阿仲如今身残,婚娶之事难也,尔身为长兄,亦当为其筹谋;不必寻高门贵女,但求贤良淑慧,可为吾全氏诞下血脉,便别无他求。”
说着,老者的目光便隐隐浑浊起来。
“阿季,乃汝兄弟四人之最幼,尚可雕琢;若得良机,汝当于军中,为幼弟谋得些许前程。”
“若不屑,则为其谋得饱食之能,不至流落街头,寒肌饿腹···”
听着父亲对自己的几个弟弟分别作出交代,全旭自是连连点头,一股脑全应下。
感觉全异的交代差不多结束,全旭正要开口,就见全异怅然起身,语调中,带上了一丝莫名的冷意。
“若无他事,便且退下吧。”
听到这里,全旭却是再也无法点头答应,只扑通一下跪下来,将头稍稍低下。
“大人,儿得陛下不弃,恩封以为关内侯之高爵,得少府所付之高宅,儿日思夜想者,皆乃负大人至吾全氏新宅,以享天伦之乐!”
略有些激动的说出这句已经说了无数次的劝说语,全旭的语调中,已经是不由带上了些许哽咽。
“如今阿仲、阿季皆于新宅,唯大人仍住于旧屋,若是叫旁人听了去,莫不以为儿不孝,显贵而弃老父于贫寒之所?”
听着长子委屈的啜泣声,全异却是目光麻木的摇了摇头。
“伯儿之孝,为父知之,足矣。”
“及至迁居新宅之事,伯儿勿要再提。”
说着,全异语调满是淡然,目光中的泪水,却早已在没人能看见的角度,流的宛如一湾江河。
“阿季死无全尸,魂无所依。”
“为父当守于旧宅,以免阿季亡魂归乡,家中却无父兄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