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刘弘根本不是想拿韩王部开涮,而是真真切切的希望韩王部回归汉室!
说白了:韩王部回不回归,重点根本不在韩王信的子孙们是何意愿——韩王部远居幕北,与位于幕南的东胡部毫无可比性,对匈奴而言,几乎是毫无价值。
在这种情况下,过十几二十年苦日子,逐渐被匈奴人不重视甚至欺负,韩王部就必然会决定回归汉室。
问题的关键,还是眼前这位小祖宗!
——刘弘说能回,那无论如何,韩王部都能从长城的某一处缺口,再次踏上神州故土。
可若是刘弘不愿意,那即便冒顿把整个韩王部空头进长城以南,那刘弘也必然会把韩王部扔回长城的另一侧!
从现在的状况来看,刘弘似乎并没有‘杀光韩王信的后人,为爷爷刘邦报仇’的觉悟。
如此一来,韩王部的回归,那就真的只是时间问题了。
柴武暗自思虑思虑着,就听刘弘那淡然到几乎听不出感情的声音,再次从御阶上传下。
“朕允韩王昭、韩信子颓当彻侯之爵,便再无韩王部音讯。”
“逢悼惠诸子之乱起,匈奴使恰于长安,朕不得已,只得复起和亲之策以安匈奴,欲以举国之力,平息悼惠诸子之乱!”
说到这里,刘弘话头稍一滞,略有深意的一笑。
“奸宦田丹之事,大将军可有耳闻?”
见刘弘这般面色,柴武面色陡然一滞,满是不敢置信道:“莫非···”
“陛下行此反间之计,实可谓慧眼如炬,明见万里!”
见柴武郑重其事的一拱手,刘弘却是苦笑着摆了摆手。
“大将军误解朕了。”
“田丹此人,非为朕之所遣;其所为,亦确奸妄之所行也。”
见自己的猜测被刘弘否定,柴武只能是暗地里失望的摇了摇头,却也明白了刘弘话中深意。
——田丹不是刘弘派去匈奴打探消息的奸细,而是确确实实认贼作父了。
但除了田丹,和亲队伍当中,还有数以百计的奴仆、卫队,以及宦官、侍女。
韩王部第二次请求回归汉室的消息,应该就是通过这个渠道,直接送到了刘弘手中。
嗯,位于汉室北墙和幕北之间的东胡王部,应该也扮演了一手‘二道情报贩子’的角色。
听到这里,柴武的注意力,就已经从消息来源之事上移开,而是转移到了此事可能引发的后果之上。
“陛下,臣以为,韩王请归汉室之事,还当慎之。”
稍一思虑,柴武便提出了自己所想到的第一种可能性:韩王部假降!
毕竟这种事,韩王信当年也不是没做过——著名的白登之役,就是韩王信先叛逃,后投降,而后再叛逃路上发生的故事。
而柴武得出这个可能性的理由,也是十分充足。
“陛下当知,今岁初,草原暴雪漫天;具商贾之报,匈奴各部损失皆甚重。”
“然去岁,陛下以和亲安胡,胡纵拮据,亦不便和亲旬月便复起战端。”
“故臣以为,韩王请归汉者,或乃匈奴欲复侵北墙,以韩王部归汉为引,置吾汉室与不义。”
听着柴武专业性的分析,刘弘先是认可的点了点头,之后又轻笑着摇了摇头。
“棘蒲侯所言有理;然韩王部此番归汉,恐非为诈欺。”
“岁初草原暴雪,匈奴各部人畜多有饥寒至亡;及至开春,幕北各部多掠韩王之部众,以补冬雪之失。”
说到这里,刘弘眼睛稍稍眯起,将声线稍稍压低。
“此事,乃馆陶翁主亲笔所书,奏于朕前!”
听刘弘提起‘馆陶翁主’这四个字,柴武本欲再言的面色顿时一变,不由暗自点了点头。
此时,虽然也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说法,但具体到汉室与匈奴的和亲之事,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对于汉室送去的刘氏女,匈奴必然会百般警惕,不会允许情报流入汉室;但再怎么说,嫁过去的公主,姓刘。
可以这么说:如果一个消息没有得到在匈奴的刘姓公主确认,那或许是这位刘氏女无法送信至汉室,亦或是没有那个打算。
但如果得到了确认,那就几乎是板上钉钉!
除非匈奴人心机深沉,连那位刘氏女也成了对汉室战略欺骗的棋子。
在柴武暗地里基本确定,韩王部的回归已经进入倒计时的时候,刘弘的一句补充,彻底让柴武笃定了这种可能。
“韩王信世子韩昭,以幕北诸部征掠韩王部一事问于冒顿,无果,后抑郁而终。”
“今韩王部,乃韩王信之长孙韩婴、庶子韩颓当,及王太后主事。”
“据馆陶主言,今韩王部部众不足万,牛羊牧畜不过数千,归汉之心已定!”
“朕亦已会书于馆陶主:今岁冬十月,朕当遣北墙军一万,于云中、马邑迎归韩王及部众。”
说到这里,刘弘的面色当中,早已不见先前的淡然,转而呈现出了一丝自然地庄严。
“如此,大将军以为明岁初冬,汉匈当有战否?”
“若战而不胜、攻而不克,胡或遁否?”
听到这里,柴武思虑许久,终是肯定的摇了摇头。
“若韩王部举族南归,恐匈奴当云集其精锐,以吾汉家不义之名攻掠北墙。”
“再者,匈奴今岁遭灾,明岁初冬,必重兵攻掠吾汉家北墙,以补粮辎。”
见柴武终于得出和自己一样的结论,刘弘终是站起身,轻轻派了两下手掌。
“如此,大将军便可试言:吾汉家之材官弓弩,当如何以逸待劳,痛击意欲抢掠北墙的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