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总体而言,说此时的章城门、卢口门、作室门都是少府的专用通道,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至于其中的区别,也是十分好理解。
——章城门是未央宫内的少府作室,与长安城以南的上林苑少府产业之间的通道;
而少府在未央宫内的‘领土’,大概占了整个未央宫的十五分之一,是未央宫前殿群的足足六倍!
如此庞大的行政区域,自然是渭泾分明——北半边作室,南半边官署。
所以,靠近少府官署的卢口门,实际上是少府匠人、低级官吏进出未央宫的通道。
还是那个老生常谈原因:匠人‘粗鄙’,且大都属于体制外,让他们走司马门,不太合适。
少府如此庞大的产业,名下光是百石以上级别的官僚就不下数千,负责布匹纺织、工具铸造等方面的奴隶、匠人更是数以十万计。
光是每天要到少府官署打卡上班的,恐怕就不下千人之多!
要知道即便是朝臣百官、功侯贵勋、宗亲外戚齐聚的大朝仪,都不过大几百人而已。
要是让这千把号人每天从司马门进进出出,那即便不考虑未央宫的安全性,也会使百姓心目中,对未央宫持有的神圣感逐渐缺失。
——天子走了司马门,那司马门是御门;朝臣走了司马门,那司马门便是官门。
可隔壁家编席贩履,祖上三代城旦舂的大老粗进司马门,算是怎么回事?
所以卢口门的存在意义,实际上便类似于‘少府官署正门’。
之所以要用宫门做少府属衙的‘大门’,除了少府属衙位于未央宫之内的原因以外,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安全。
——作为汉室政治文化中心,皇帝、皇后乃至于太子的居所,未央宫的安全有多重要,自然是不必赘述。
既然如此,那在未央宫西宫墙外开一栋门,顺便审查一下出入人员的信息,显然也是题中应有之理了。
与章城门、卢口门相比,作室门,无疑更像是少府真正用来运入材料、运出产物的通道。
在正常情况下,少府作室生产的布匹,都是用少府自己样的蚕剥茧抽丝所制成。
而少府生产的布匹,产量也同样是一个庞大到令人发指的数字。
产物都如此庞大,那作为原材料贡献者的蚕,显然也不可能占用寸土寸金的未央宫。
所以平日里,作室门大都被用来运入蚕丝,以及往外运出成品布匹,而后搬到少府位于城外的仓库储存。
除了搬运蚕丝、布匹的苦力,以及想抄近道前往石渠阁的博士、史官之外,作室门几乎不会出现其他人的身影。
而现在,刚从长乐宫回来的刘弘一身便装,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作室门外。
这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知道。
自高皇帝鼎立汉室至今凡二十余载,少府的生产、运作,几乎从来都不会被皇帝过问。
绝大多数情况下,刘汉皇帝只会在每年年初的大朝仪当中,借着朝臣百官分别汇报过去一年的工作内容是,让少府大体汇报一下少府的状况。
这里的‘大体汇报’,那真的是要多大,就有多大。
——在刘弘任命田叔为少府,在少府强力推行财务报表,严格记录、核查财务状况之前,汉室的少府卿,从来都未曾有过‘少府大概有多少钱’的认知。
刘弘还记得前世,从一本野史读物里听过这样一个故事:景帝登基后,匈奴遣使敲诈,景帝顿时大怒,起了提兵北上,和匈奴一决死战的心。
这时,作为帝师的晁错自然是百般劝解,万般阻拦,却也没能让气在头上的景帝刘启回心转意。
在脑海中敷衍的拟定‘决战庙算’之后,景帝刘启大手一挥,让将军们开始准备北上战斗。
在这期间,景帝随口向当时的少府卿桃侯刘舍问了一嘴:少府有多少粮食、军械?够大军用多久?
恰恰就是这一问,让景帝刘启彻底放弃有生之年提兵北上的打算。
倒也不是说,当时的汉室穷到根本打不起任何一场仗——要知道当时的汉室,已经经历了文景之治的整个前半段,正处于上升期。
真正让刘启放弃决战的,是少府那低到令人咂舌的效率。
在刘启提问之后,桃侯刘舍当场一拜:陛下别急,臣这就去查一下。
这一查,刘舍便从景帝刘启登基的公元前157年,查到了吴楚之乱爆发的公元前154年。
——景帝刘启放弃硬刚,决定送女和亲,刘舍在查少府有多少粮食;
——公主到了匈奴,刘启开始和晁错盘算起削藩策,刘舍在算少府有多少粮食;
甚至于,都到了吴王刘濞伙同楚王刘戊扯旗造反的那一天,刘舍还没弄清楚:少府究竟有多少存粮,充作军粮够用多久!
因为少府的产业,实在是太庞大、太分散了······
历史上的文帝一朝,宠臣邓通得刘恒信任,主持少府铸钱之事,到了景帝刘启登基,杀猪过年的时候,邓通的铸钱作坊都开到了蜀地!
没错,就是那个和关中隔着山川峻岭,让李太白发出‘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感叹的蜀地!
邓通倒后,这些作坊根本就无法被少府查明,最终平白便宜了蜀地豪商卓王孙、程郑婴二人。
粮食也一样——少府掌控下的粮仓,几乎是遍布整个关中!
若非如此,刘弘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地将‘售粮铺’开到关中各地,还不用花费什么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