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四个大汉哭泣着从阵列中走出,第五道走出阵列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
那一瞬间,杨余顿感心头一暖,强忍在泪腺中的水珠,也悄然涌出了眼眶。
“吕通!”
“郑广!”
“程未!”
嘶吼出这三个人名,杨余便怒目圆瞪,望向那三个已经开始低声啜泣的关卒。
“军中,何为大?”
“上官之军令,尔等都当耳旁风了吗!”
“出列!”
杨余含泪的咆哮声,并没有让那三个‘违抗军令’的关卒走出阵列,只是脸上的泪水更多了些,哭声更高亢了些。
见此,杨余顿时一怒,走上前去,来到那三人后面,大脚挨个踹在了三人的屁股蛋上。
“出列!”
“滚!”
“给老子滚出来!”
奋力将三人从队列中踢出来,杨余不顾已经涕泗横流的三人,只负手走到队列最后,谁都看不见他的位置。
“自打尔等至武州的第一日起,俺就说过:入军为卒,军令大于天!”
“都给俺死死记住这句话!”
“要是将来,俺在冥槽听谁说,武州关卒皆抗命不尊之徒,别怪俺再从九泉底下爬上来,挨个找尔等算账!”
话音刚落,武州塞关楼之上,便响起一阵悲戚至极的啜泣声。
每一个关卒,包括杨余本人脸上,都已是遍布泪痕,但没有一个人敢放声大哭,没有一个人愿意承认自己流泪。
过了好一会儿,杨余才趁着没人看到自己,赶忙抬手把脸抹干净,又勉强按捺住语调中的颤抖,龙行虎步走回阵列前。
“家中父母尚在,昆仲不足五人者,出列!”
“父母不在,为家中长子者,出列!”
“父母不在,兄长不在,兄弟昆仲不足三人者,出列!”
几声夹杂着哭腔的咆哮,又是引得十数人从阵列中走出,满怀愧疚的低下头,不敢面对留在阵列中的同袍。
待阵列中仅剩六人,应该走出阵列的人都没留在阵列中之后,杨余深吸一口气,来到了仅剩的六人身旁。
其余六位关卒也是偷偷洗了洗鼻子,自发的和杨余站成了一排,而后学着杨余的样子,昂首挺胸,直面向眼前,即将从武州塞撤退的同袍。
“拜!”
一声令下,七人齐齐一拱手,向眼前的同袍战友们深深一拜。
独杨余强忍着哭容抬起头,拱手瞪向眼前的关卒们。
“今日,吾等于武州生离,家中亲长子侄,就拜托诸君!”
“家中亲长子侄,拜托诸君!!!”
随着六人齐齐一声吼喝,杨余再度沉沉一拜,众是不再起身。
七位关卒齐声大拜的场景,就仿佛成为了武州塞破碎之前,最后的一道画卷。
多年以后,每每有内陆商队至雁门,看到武州塞外屹立的七壮士托孤像,无不垂泪叹息,又隐隐感到心悸。
而那七尊铜像,就仿佛刘汉王朝的守护神一般,屹立在大汉版图北方,让武州塞在之后的四百多年当中,都再未曾被异族践踏······
·············
“末将舒駿,拜见棘蒲侯。”
在柴武所部中军抵达马邑没多久,羽林军材官校尉舒駿,便来到了柴武的中军大帐之中。
按理来说,柴武亲自来到马邑,应该暂驻当地最高界别的官府属衙,也就是马邑县衙。
但多年以来得行军习惯,以及在飞狐迳驻守的经历,让柴武不自觉的对住在官府感到排斥。
大将军不愿意住,那自然也没人敢逼,马邑正中心的空地,便立起了一座巨大的军帐。
如果匈奴单于冒顿看见这顶军帐,免不得要怀疑一下:难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小王,想要背叛我了?
毕竟在草原文化当中,‘立帐’这一举动,几乎等同于中原的称帝,乘黄屋左纛,出入称警,行文用制。
但要是看见这座巨大的军帐中,遍布一圈的巨大堪舆,冒顿免不得要心惊胆战的召集兵马,赶紧跑回幕北或河套。
——此次马邑战役,光是柴武带来的关中大军,人数就达到了将近十六万人!
除此之外,柴武还得到了刘弘的授意,在必要的时候‘便宜行事’,自主调动燕、赵、代国兵,来更完美的解决马邑战役。
而在军帐正中央,柴武正驻足观望的堪舆之上,则详细刻画着此次马邑战役的主战场。
在这片主战场,代表汉室军队的红色三角形,足足有三十个之多!
而在战场正中央,按照预测画出的,代表匈奴人的黑色三角,则只有八个。
现在,就等匈奴骑兵的马蹄声出现在马邑城外,马邑战役,就将正式拉开序幕!
而柴武在承担此次马邑战役全面指挥任务的同时,还肩负着马邑城的防守任务。
很显然,舒駿被柴武叫过来,就是因为此时。
听闻身后传来拜喏声,柴武下意识侧身,对舒駿微微一颔首,又对着堪舆比划了好一会儿,才回到了自己的坐位置上。
“马邑守卒,舒校尉可检阅了?”
“军心、战意如何?”
闻言,舒駿自是拱手一拜:“禀棘蒲侯:大军未至之时,马邑人心惶惶,战卒多有惶恐。”
“末将率先锋至,马邑军心嗡时转安;待大将军亲至,马邑之卒皆战意盎然,唯恐建功立业落于人后。”
“末将之见,以马邑令杨正为将,以守东墙,或可保东墙不失。”
听闻此言,柴武自是不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作为边地,尤其是暴露在长城之外的城池,马邑本身的守卒,也是具备一定战斗力的。
虽然和关中军,以及几路常备野战军没法比,但守一面没有城门的城墙,也足够了。
就见柴武稍点点头,吩咐道:“加马邑令偏将军衔,加关中卒五千,以卫东墙!”
待舒駿拱手应诺,柴武又沉吟片刻,终是道出了自己召唤舒駿的本意。
“于长安之时,陛下曾言:强弩校尉者,守城卫关之锐器也。”
“不知舒校尉须军卒几人,可保马邑北墙、北门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