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顶临时架起,简陋至极的毡帐之内,且居不由唉声一叹。
出乎且居意料的,是自己这一声哀叹,却并没有迎来楼烦王秃克的冷嘲热讽?
稍一思虑,且居便也无奈的低下头,不由思虑起结局之法。
——此时此刻,白羊、折兰、楼烦三部无一例外,都陷入到了汉军的包围圈当中!
而这个包围圈仅有的三处出口,便是‘Y’字平原的三个端点。
——西北角善舞城所在方向,夹在岑山和五路山之间的羊肠小道;
——东北角武州塞所在方向,夹在洪涛山和五路山之间的缓径口;
以及正南方向,夹在岑山和洪涛山之间,堵住匈奴马蹄南下赵长城,兵临代北的马邑城!
这三个方向,便是如今被包围的匈奴先锋能跳出包围圈的三条路。
听上去,情况还不算糟糕:三条路,三个选择,怎么都还算不错吧?
但实际上,光从账内三人凝重的面色,账外匈奴先锋士卒或落寞、或慌乱的神情当中,就不难看出现在的状况,对匈奴先锋而言有多糟糕。
正南方向的马邑城,刚刚经历折兰、白羊两部连续七日的全力攻击,却依旧稳如磐石!
西北方向的善舞城,虽然守备力量不算太强,但这个方向的羊肠小道,绝对无法容纳近四万匈奴先锋部队在短时间突围!
而最后的一个选择——武州塞所在的东北方向,则已经被一支‘从天而降’的汉人部队,运营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关隘······
前日,白羊王且居和折兰王呼奢,终于得到了武州塞失守的消息,并在昨日发动了对马邑城的最后一次进攻。
但在发起昨日的攻城之前,且居和呼奢二人就已经知道:马邑城,依然是无法攻破得了。
在明知攻不下额情况下,二人依旧发起了昨日亡命般的疯狂攻城,并使得汉匈双方都遭受了巨大的损失。
而二人之所以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自然不是拿几千号人的性命去碰运气,亦或是脑子被胯下的战马提了意见。
——在得知武州塞失守之后,陷入包围的匈奴先锋最需要的,便是时间!
为了争取足够的时间,从马邑城下北退至武州塞附近,呼奢和且居即便是万般不忍,也只能吹响腰间的号角,让麾下的勇士去马邑城下,磕个头破血流。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马邑城内的汉人提高警惕,不会轻易从城内追出来。
在麻痹马邑城内的汉军之后,呼奢和且居二人便在昨日子时之后,率部弃营北上,在今日天亮十分来到了现在的驻地,成功和楼烦部汇合。
三驾马车重聚首,作为‘幸运者’的楼烦王秃克,看着折兰、白羊两部散乱低落的精神面貌,也着实顾不上幸灾乐祸了。
白羊、折兰两部遭受重创,楼烦部则阴差阳错的躲过了损失是没错,但如今的局势,对三个部族却都一样严峻。
——陷入包围!
在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秃克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汉匈双方‘打打闹闹’数十年,双方都各自成功保卫过敌方的一支部队。
而且这两次包围,都发生在同一场战役的同一时间,甚至就在同一个战场。
——二十三年前的平城战役,汉人老皇帝孤军深入,被匈奴单于冒顿大军围于白登山七天七夜!
在第八天,汉将樊哙、灌婴率主力部队抵达战场,又将包围了白登山的冒顿大军反包围在了白登山之外!
双方各自捏着对方的**,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最终,还是只能互相妥协,冒顿率麾下骑兵集群从战场侧翼退出包围圈,逃回了草原。
而那一场闻名青史,双方最高领导者直接碰面的‘王对王’,就发生在马邑战场以东不过百里,与马邑、武州塞隔洪涛上相望的平城!
但和那一场‘你包围我,我把你连着我自己再一起包围’的重大战役所不同的是:这一次陷入包围圈的,是匈奴部队。
马邑、武州、善舞所围成的战场,也使得‘匈奴反包围汉军’的可能性降到了零点以下。
——在如今的情况下,要想对汉军进行反包围,匈奴主力就需要包围整个马邑战场!
这片战场有多大?
如果按如今,陷入包围圈内的匈奴先锋可以活动的区域来算,东西不过四十里,南北不过一百余里。
可要是想对这个战场进行反包围,匈奴主力就要连带着战场周围的三座山一起围住!
这样一来,反包围的包围圈,就成了东西五百里,南北二百里,西起云中,东至平城;南起楼烦,北至盐泽的巨大战场!
且先不提这片区域的几座巨大的山脉,以及屹立于岑山山脊上的赵长城,会不会让匈奴人的反包围圈形成,光是这个包围圈的大小,就足以让匈奴人绝望。
在这种情况下,且居、呼奢、秃克三人脑海中,几乎是思考着一个完全一样的问题。
——如何突围?
马邑方向不可能,善舞方向是死胡同,武州塞方向,又好像被汉人给堵死了·······
“若潜入山林,分散北撤······”
楼烦王秃克话刚说出口,一旁的呼奢就满是怒火的摇了摇头。
“绝对不行!”
“这片山林,到处都是毒草、蛇虫不说,每隔几里又都是悬崖断壁!”
“如果从山林中北撤,我折兰部的勇士,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回到草原?”
听闻呼奢愤恨之语,一旁的秃克也暗自点了点头。
但这个方案,却也同时被三人深深埋入了心底。
——马邑、善舞不通,唯一剩下的办法,就是从武州塞突围!
但倘若武州塞也无法通过,那最后的一条路,恐怕也只有遍布危难险阻的山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