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正是有野心者不可便借势,有愚质者不可与利器?嘉月轻吸一口气,轻垂着眼帘说:“若他其身正,重品行,为民做些好事,未必没有加官进爵之日,可官来不正,不过图一侥幸,要图侥幸,念头先已不正,便去假威仗势,反欺长辈,日后难免不虐民而饱己腹。”
叶氏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歇一歇,恨恨道:“妹妹说的正是,可笑那些个读了满肚子圣贤书在里头的,成日里满口的诗词文章家国天下,也不见得都会读到心里去!”思及此,叶氏面色转黑,阴沉了脸道:“那就是个黑了心的混账!他贪恋权财,虚荣享乐,又露出贪花恋色的本性来,怜香惜玉的对象不知凡几,常常有些外来的‘小猫小狗’被接进府里去怜惜,更要一气收用了堂姐的几个陪嫁丫鬟为通房妾室,堂姐不肯应允,那、那混账竟大骂她是个不贤不孝的妒妇,更甚扬言要一纸休书将她赶出门去!几番下来堂姐也渐渐对丈夫冷了心。”
“那后来呢?”嘉月紧赶着声问。
“后来事情胶着之际,竟诊出堂姐得娠,她顾念着毕竟是正房夫妻又有了孩子,未曾狠下心来和离,大伯母去劝过几回也不曾劝动,总以为为着孩子会改的。但我想,未曾和离又如何,这样寡情薄幸的男子即便是陪着他再熬了十年二十年,也不会有好日子!”
嘉月暗叹一声,实觉胸口郁郁,为了这么一个凉薄的人,赔上一辈子,真的值得吗?
叶氏眼中带着嘲笑讽刺,半仰着头,面容惨淡,目光却定定地注视着前方。
“自那之后,我便暗自发誓,那些家境贫寒的书生举子是一概不会去看的。没想到如今入了贵家豪门,日子也这般煎熬!那赵庭平……是个附庸风雅、贪花好色之徒,我虽是正妻,但比不得那些个得了宠的姨娘妾室,想是跋扈轻狂惯了,竟明晃晃的欺负到我头上来!”
她忽发出一阵高亢的笑声,只觉得那早已充满全身的恨意又狂涌了上来,灼热的目光中流露出一股深切的愤恨和委屈,“——做人媳妇,可真不容易呀,一面得料理着家事,一面又对着婆婆妯娌小姑子,若夫君又是个喜欢眠花宿柳、招猫逗狗的……真是活受罪!”
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往嘉月身上软绵绵的歪去,嘉月看她濡湿着眼睛痛苦的泣诉着,不禁心中阵阵牵动,夹杂着心酸。
常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叶氏看破了那些想攀高枝儿的寒门子,宁选了眼前连绵不绝的荣华富贵。竟没料到,富贵豪奢之家的内宅阴私之事也甚多,做出宠妾灭妻的勾当来。
嘉月轻轻叹息了一声,原来嫁人是一等一的辛苦事,她竟有些怀念叶氏一派天真,开朗有趣的模样。
她抬手替叶氏擦干了眼泪,柔声道:“姐姐何苦要钻那牛角尖?姐姐终归是正室嫡妻,何必与那些小妾打了擂台看,没得闹起来反惹婆母不悦,后宅不宁,可是大忌,如此便要好好斟酌了。自来娶妻娶贤,姐姐只消好好管家理事,孝顺长辈,至于姨娘妾室那边,便只当面儿敷衍过去也就是了,瞧着相安无事就好,当务之急,是好生保养着生下个嫡子,那就万事不愁了。”
自来高门大户家的女儿都是做不出争宠邀媚,曲意逢迎的事来的,既不符合大家闺秀的规矩做派,又没得失了大户人家的脸面声誉。所谓娶妻娶贤,娶妾娶色,妾室通房或可貌美浮浪、风姿袅袅的,但娶正房妻子必定是贤良端重,识大体,能相夫教子、妥善理家的。待叶氏有了身孕,这无论是对于家族还是渴望抱孙的长辈,都是一件极大的好事。
叶氏怔松地看着她,喃喃自语:“你这么一说,倒是也很有道理。”
她低头仔细想了想,渐渐明了,她面色渐转,去握嘉月的手,含泪道:“好妹妹,我便知你是个品性淳厚的,平日里与我相交的姐妹也不少,只有你肯与我说这般掏心窝子的话来!这些话在我心里藏了好久,你如此真心待我,我死也不会忘了你的好!”
嘉月微笑一笑:“姐姐言重了,姐姐以后定有享不尽的福气。”
叶氏平复了情绪,虽然神色无力,但精神反而舒展了些。两人又携着手缓缓往前走,忽感一阵春风拂面,远处桃枝绽开了花蕾,密密层层,瞧着一片灼灼粉色,嘉月转头对叶氏一笑,“风都暖和了,我们再往前去看看花儿罢。”
叶氏笑了,应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