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这种东西,含有乙醇,喝入体内之后,会被身体内的生物酶转化为乙醛,而乙醛虽然具有麻醉效果,但是对人体的危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在人类的身体内,会进一步氧化形成醋酸,再进入人体循环系统,直至被身体循环吸收和排出,在这个过程中,会让饮酒的人血液循环加速,产生一定的兴奋感。”
听着燕破岳的介绍,李强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进部队不会喝酒的军官绝对是屈指可数,李强喝了这么多年的酒,还是头一次听有人把喝酒后的种种状态用科学术语解释得清清楚楚。
“而且酒精会让人的身体变迟钝,大脑反应减慢,所以人才会有飘飘然的感觉,就连说话声音都会不由自主地变大,还有一部分人平时嘴巴挺严实,喝多了就会絮絮叨叨,至于那些唱歌跳舞、擦地板、骂娘、跳大神的,也不能说他们酒品不好,而是说明,他们原本就是这样的货。”
燕破岳说得有点嘴里发干,一仰脖子,又灌了一口酒:“而我,可是练了十年气功,国术的硬气功、内家拳,那就不说了,我还练了忍术呢。指导员,你知道忍术里的气功是什么吗?”
李强斜坐在雪地上,望着燕破岳,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轻轻摇头。
燕破岳突然来了精神,他将酒瓶放在脚边,把双手抬起,他的十指就像是没有骨头般,结出各种奇形怪状,却又隐含着某种规则的手印,燕破岳一边结着手印,一边在嘴里有节奏地念出了忍术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在,行!”
李强似有所悟:“我看过一部日本忍者的电影,好像里面的忍者,在战斗前,是会念这么一段话。”
“什么叫好像,这可是忍者在战斗前,为了激发自身潜能,而进行的自我催眠,就和‘二战’时期,小日本在进攻时,士兵们高喊的什么‘天皇陛下万岁’、‘为大日本帝国献身’之类的口号如出一辙。”
燕破岳瞪起了眼睛,放缓动作,重新用手指结印,他的双手小拇指、无名指、中指交叉在一起,双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对顶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圆环状,探出来的食指向前指出,“这叫不动明王印,对应的是九字真言中的‘临’字,表示一名忍者在战斗中,一定会意志坚强不动如山。”
当着李强的面,燕破岳逐一将不动明王印、大金刚轮印、外狮子印、内狮子印、外缚印、内缚印、智拳印、日轮印、宝瓶印重新结了一遍,他一边结印,一边向李强解释着这些手印所代表的意义。
“我第一次看到师父结这些手印,讲起它们的名称时,真的是被唬得一愣二愣的,心说这小日本的忍术,能够流传这么久,果然是牛逼得一塌糊涂。结果我再仔细一问,这些玩意儿,原来都是小日本抄袭中国的,这些东西都是来自我们大中华东晋时代,道家大师葛洪写的《抱朴子内篇·登涉》,这根本就是中国的道家秘术,传入日本后,被他们拿出来和真言教混在一起,炒巴了一下,外加抄袭出现一点点错误,就变成了今天这个鸟样。”
燕破岳举起瓶酒:“小日本的忍者,在战斗前还要结几个手印,高喊一遍九字真言,就是希望自己在面对最残酷战争时,可以用秘法刺激自己的潜能,爆发出超人级别的力量。虽然我对他们的无耻抄袭表示一百个鄙视,但是作为真正学过忍术的人,我必须说,这也算是一门带有自我催眠功能的气功,只要学得够精够深,用武士刀劈子弹是做不到,但是没有酒量喝上几杯烧刀子二锅头,仍然可以保持清醒,却是可以做到的。”
李强笑了:“这么说,你把这九字真言和气功,练得差不多了,就算是多喝几杯烧刀子二锅头,也可以保持清醒?”
燕破岳一拍胸膛,豪情万丈:“那是当然,我是谁啊,我可是燕破岳,是十六个师父联手教出来的徒弟。要是连点酒精都战胜不了,那还当什么兵,趁早滚回家,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吧。”
李强不动声色:“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已经有几分醉了?”
“醉?!”
燕破岳瞪起了牛眼:“我醉了?教导员,你把我丢进炊事班放羊,我不怨你,我知道你是好意,想要磨磨我的棱角,有句话咋说来着,对,叫作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啥玩意儿的;但是你当面扯谎,说练过硬气功、内家拳,还有忍术的我扛不住这一瓶像水一样的玩意儿,我可就真的要和你急眼了。”
李强再次哑然失笑,就在他考虑要不要抢过燕破岳手中的酒瓶,和抢夺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时,燕破岳突然挪动屁股坐到他身边,大大咧咧地一伸手,就哥俩好地搂住了李强的肩膀:“指导员,你给兄弟我透个实话,干得好好的,咋突然就要转业了?有谁敢给你穿小鞋,跟给兄弟我说一声,兄弟我别的不敢说,这背后下绊子、打闷棍、丢半截砖的事情,哥们儿我都是行家里手,你放心,谁敢和您玩儿阴的,忍者可是这方面的祖宗,不信您想想,忍者身上的衣服,为毛都是黑色的,那就是为了阴人啊!”
说到最后,燕破岳放声大笑,似乎对自己学了一门专门背后下绊子、打闷棍、丢半截砖的本事而扬扬自得。
李强收起了笑脸,他望着远方那一片连绵起伏高耸入云、仿佛直插入云霄、和头顶的蓝天都连接在一起的雪山,低声道:“我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娟是我高中的同学,我们十年后重逢,确定了恋爱关系,到现在都六年了,我们也曾经好几次谈到婚期,她一直在等我回去完婚,可是因为边防部队工作的特殊性,或者说,我不想让她像部队的其他军嫂一样,每年跑到部队待上一个月,又离开,反反复复,我想等到转业后,再给她一个婚礼和一个幸福的家庭。每次我都下了决心,可是一回到部队,我就又舍不得了,我就这么反反复复地拖了她整整六年。”
后面的故事,已经不需要再多复述,旁听者也能猜出个大概。
一个男人三十四岁了,明明有一个高中就认识,情投意合不说还彼此知根知底的女朋友,却愣是拖了整整六年,别说是他们已经进入了大龄,生孩子的困难度越来越高,单说等着抱孙子、外孙的双方家长,也无法再放任他们继续拖下去。
终于,李强的母亲再也无法容忍自家儿子拖着一个好女孩,等了一年又一年,她亲自带着那个叫“娟”的未来儿媳,一起踏上了来这片高原的旅程,这两个女人在出发的那一刻,她们共同定下的目标,就是带着李强回家。也就是因为抱着这个强烈的信念,她们才会在大雪封山之后,放晴的第一天,不等部队派车接,就不顾一切地抛出重金,雇用一辆越野汽车,强行向军营进发……军官转业,一般都是在年底提交申请,再由相关部门予以核实,一旦过了年关,就会再拖一年。
“我推开病房的门走进去的时候,我看到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躺在那里,要不是你创造了一个奇迹,我看到的就应该是两具尸体。你知道吗,在我娘开口骂我的时候,我心里涌起的,除了庆幸,还是庆幸。”
李强举起手中的酒瓶大大地灌了一口烈酒,然后用看似不经意的动作从眼角掠过,将他涌出来的眼泪一起拭掉:“她们对我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调回内地或者转业,然后结婚。我李强只是一个小小的少校,无权无势无门无派,调离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换上一个好岗位,对我来说太困难了,所以我只能选择转业,在我交出肩章和领花,以及军官证的那一刻,我就已经不是一个军人了。面对我娘和我最喜欢的女人,我?了,我选择了当一个逃兵,在我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我真是又快乐又悲伤,我想找人谈一谈,可是我找来找去,最后竟然拎着酒瓶子,找到了你这个新兵蛋子,你知道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