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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风雨夜逃遁(二)

元封六年,对于大汉帝国皇帝刘彻来讲,注定是一个萧瑟的年份。大将军卫青与刘彻最喜欢的女儿阳石公主相继离世后,刘彻最宠爱的妃子李夫人李妍也怀着无尽的牵挂和眷念去了。

李夫人李妍去世的时候,刘彻正在宣室殿与石庆和児宽等人商议派遣使团去乌孙国送江都公主出嫁的事宜。包桑将李夫人去世的消息告诉刘彻时,他的心一下子就乱了。李妍这些年拒不见他的纠结顷刻间就冰释了。

他将事情交给石庆,便让児宽速传宗正和太仆为李夫人筹办葬礼事宜,然后就匆忙赶往丹景台了。刘彻径直走入内室,就看见李妍那张熟悉的脸早已没了昔日的娇艳,蜡黄中透着苍白,而曾经柔软丰腴的身体也瘦骨嶙峋。至此,刘彻明白了夫人当初拒不见他的用心。

他忽然觉得,这丹景台是上天专为淑良雅操的女人恩赐的。卫子夫、李妍,只要沾了这里的地气,没有一个不懿德馨香的。卫子夫向十分伤怀的刘彻建议道:“夫人自入宫以来,贤淑仁爱,德馨流芳,臣妾恳请皇上以皇后之礼葬之茂陵。”

刘彻吃惊地看着卫子夫,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李夫人走了,在茂陵西侧矗立起一座高大的墓冢,与王太后在阳陵的墓冢可以一拼大小。只是这个时候,贤良淑德的卫子夫万万没有想到,多年之后,她作为大汉的皇后却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诸多变故使得改元成为包括皇帝刘彻在内的朝野人士的共识。年轻的太史令司马迁与太中大夫公孙卿、壶遂率先向刘彻呈上奏说:“帝王必改正朔,易服色,所以明受命于天也。……陛下躬圣发愤,昭配天地,臣愚以为,三统之制,后胜复前圣者,二代在前也。今二代之统绝而不序矣,惟陛下发圣德,宜考天地四时之极,则顺阴阳以定大明之制,为万世则。”

这奏章在刘彻的案头放了数日,每天打理完国政,他都会拿出来反复地浏览揣摩。他要有司找来历代历法,上溯三代,下迄嬴秦,一一参验。终于在十月的一天,他决定将奏章交朝会廷议。石庆、児宽等认为,嬴秦以降,十月为岁首,与农时节气错位,多有不便,宜行新历。

司马迁也道:“臣与精通律历者落下闳、邓平诸君测算,年为三百六十五日二十五分,月为二十九日八十一分之四十三。以孟春正月为岁首。如此则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上利朝廷循晦朔而朝觐祭祀,下利农桑据节气而耕作。请皇上定夺。”群臣皆以为司马迁言之有理,纷纷赞成改元变历。

刘彻于是下诏,改元太初,汉历名为《太初历》。从这一年起,岁首与正月合为一体。太初元年的正月,就在这喜与忧的动荡中来到了。过了初五,长安的各街各巷纷纷挂起千姿百态的花灯,整个京城变成了一个花灯的世界。

官府、商贾、百姓都把灯节看成过年的最后一次喜庆。灯虽有大小、繁简、精粗的差别,然而,心境却都是一样的。未央宫、长乐宫的歌舞百戏也在加紧排练,鼓乐、笙声每日一大早就在乐坊上空飘荡,直到午夜才渐渐平息。到处都弥漫着歌舞升平的氤氲。从皇上到三公九卿,都暂时将烦恼抛在一边,一心一意的投入到迎接上元节的喜庆中。

而与此同时,傅介子所率领的送嫁队伍已经西出玉门关,进入了漫漫的戈壁沙漠。太初元年五月初三,护送江都公主的送嫁队伍历经艰辛万苦,抵达乌孙国都——赤谷城。事情就这么凑巧,我们的穿越客李同童靴在公主抵达的第三天,也被押送到了赤谷城,开启了他波澜壮阔的传奇人生。

……

言归正传,正值芳龄的细君公主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会成为名垂青史的“西域和亲第一人”。细君公主出阳关,过盐泽,经楼兰,越天山,万里迢迢来到乌孙国都赤谷城。当细君看见这个所谓的都城时,那简陋的建筑,没有城墙的都城,她失望极了。

赤谷城的主体建筑是就地取材建成的,垒石为墙,树干为椽,其实很是简陋,只不过尽量装饰得好些,尽量安排得舒适些而已。周围的山坡地上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毡房,说句实话,这里的建筑连大汉国的一个县城都不如。

而且那位乌孙国王猎骄靡更愿意住在毡房里,他仅仅把土石的宫殿作为一种象征物,还是愿意过那种游牧民的生活。与此相反,习惯了宫榭楼台的细君公主一时难以适应乌孙的生活方式,跟送亲大使傅介子商议过后,细君公主只得决定另建宫室独自居住,哪怕是再简陋,也比住帐篷强。于是这项工作就交给了陪嫁过来的工匠。

细君公主的宫殿刚刚开工没有多久,傅介子又传来一个坏消息,刚刚收到的情报,匈奴大单于也将嫁一位公主过来。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为了破坏大汉帝国与乌孙的联盟关系。

事情起因是这样的:乌孙国本来是匈奴的一个“附属国”,每年都得按时交给匈奴牛羊及一些其它的财物做为“保护费”。原因很简单,乌孙国当时很弱小,而匈奴国太强大。乌孙国不委屈求权不行。

但乌孙国在给匈奴好处的同时,也得到了好处,在匈奴国的庇护下,乌孙国一天比一天强大,一天比一天富有。而此时的匈奴却接连被汉朝的双子星座卫青和霍去病打的落花流水,渐成“昨日黄花”之迹象,此消彼长。

正因为如此,乌孙国就在这种情况下宣布“站起来”了,他马上和匈奴有了这样一个约定: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光道。总之一句话,没有任何关系可言。

乌孙国就是这样一个极具战略性合作关系的发展中的国家,当初博望侯张骞把目标直指乌孙国,足以证明张骞眼光的独特。用张骞的话来说就是,只要搞定了西域的实力派国家乌孙国,其它的小国如大宛、康居、月氏等自然会闻风归顺,想建交也是一句话的事了。应该说张骞想的很美,但事实证明,想的很美和看上去很美有的一比。

当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时,乌孙国面对从天而降的汉使,又惊又喜。惊就不用说了,喜的是他们见到了许多从来都不有见过的东西。张骞带来的丝绸、锦画等,简直如同天赖之音,闻所未闻,自然更别说见到了。

乌孙昆莫猎骄靡接见张骞,并且说出了心中的疑问:“无功不受禄,不知贵国不远千里送这些贵重东西给寡人有何所图啊?”俗话说真菩萨面前烧不得假香,猎骄靡的直言相问,张骞也就不再遮起盖起,他回答了这位乌孙昆莫两个字:“结盟。”

随后说出了他和汉朝结盟的好处:一、把汉朝的公主嫁给大王为夫人。二、每年赠送给大王大量财物。面对财色的双重诱惑,当时昆莫虽然有些心动,但要他拍板却还是很难一下子做决定的。于是他最后来了一句:让我考虑考虑。

张骞原本以为这样的考虑也只是走过场而已,哪里会料到,猎骄靡考虑来考虑去,最后还召集了朝中大臣商议,但结果是:犹豫不决。原因是财色固然重要,但匈奴却象一块阴影一样,让他们挥之不去,虽说此时的匈奴已是江河日下,不可与往昔同日而语,但瘦的骆驼比马大,这个道理,作为乌孙昆莫,猎骄靡还是懂的。

张骞在等猎骄靡考虑的同时,也没有闲着,他派副手到大宛、康居、大夏、安息、月氏、身毒等国去联络“结盟”的事。猎骄靡考虑来考虑去,最后还是不能做决定。于是他决定派人到汉朝,去看看汉朝究竟怎么样,究竟强不强大。

于是乌孙派出了使者和张骞一同回汉朝。而这个使者就是莫日根。做为礼尚往来,猎骄靡还精心挑选了十多匹上等良马做为谢礼送给汉武帝。而汉武帝一生最大的嗜爱就是马。这十多匹绝世好马让汉武帝爱不释手。为了体现实力,随后他安排了“军事演习”。

使者莫日根把汉朝的强大转告了昆莫。然而,乌孙昆莫猎骄靡派使者到汉朝完全是出于礼貌,他知道汉朝强大,但强大又如何,远水解不了近渴,他最终还是不敢签下同盟的合约,和匈奴彻底决裂。他最终答应双边进行贸易来往,只谈经济不谈政治。

至此,可以说张骞的第二西游仍然以失败告终,然而,张骞的努力并没有白费,他的二次出访增加了与西域各国的交流和沟通,其影响是深远的。在张骞和副手的努力下,从此,西域都知道了这样一个事实,匈奴之外还有一个强大的帝国名叫大汉。随后汉朝和西域各国礼尚往来,西域的良马是汉武帝所垂涎的,而汉朝的金银珠宝,丝绸字画等奇珍异品亦是西域各国人所渴望的。

特别是汉朝的丝绸“纤细如蛛丝、灿烂若云霞,色泽之鲜艳可爱赛过野花”,被西域人视为“神品”。从此,汉朝的丝绸从长安开始,经过甘肃的河西走廊,穿过塔里木盆地,越过帕米尔高原,直抵西域各国,再往西就是经过中亚和西亚,到达欧洲所在地——地中海。这就是闻名世界的丝绸之路。

而丝绸之路的开创者张骞,却因为疲劳过度,元鼎三年(公元前年),也就是第二次西游归来的第二年,离开了人世,结束了其光辉而短暂的一生。但张骞一生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的两次西游的壮举和丰功伟绩已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历史上树立了一座丰碑。

言归正传,猎骄靡没有答应和汉朝和盟的请求,是有难言之隐的。除了畏惧近在咫尺的匈奴是真,还有自身的烦恼。他生了十多个儿子,大凡帝王将相,生子多的好处除了众所周知的传宗接代外,还可以增加朝中负担。猎骄靡本来早就立了大儿子为太子,无奈大儿子命太薄,年纪轻轻就到阎王那里报道去了。

太子死则死耳,但他还是不心甘的,于是临死前对猎骄靡说了一句遗言:请父皇立岑陬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