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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废与不废

甫至京师,司马光便急呈《乞开言路札子》,请求朝廷能够广开言路,无论有官无官之人,但凡了解朝廷阙失,以及民间疾苦的人都可以投实封状。

司马光府上程颢前来拜访。

此时汴京已有些热气,他正见司马光身着葛布短褐,让仆人二十箱《资治通鉴》书卷搬入书斋。

二人忙碌完了后方才在梧桐荫下对坐。仆人给司马光和程颢上了茶。

粗陶盏中茶汤寡淡,程颢看了司马光所食所用都是简朴至极,由衷地感慨了一番。

司马光抚卷叹道:'自《资治通鉴》成书,天下人争相求阅,然而未看了一页,便已是欠伸思睡,打起了呵欠。”

“能阅之终篇者,惟王胜之(王益柔)一人耳。”

程颢道:“王胜之真好学之人,可惜恃才傲物。”

司马光道:“明道先生,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来有何事教我?”

程颢执礼而答:“不敢当,只是有一事不明,司马公甫至京师,便急呈《乞开言路札子》,但其中有一言‘对百姓无产业之人,虑有奸诈,责保知在,奏取指挥,放令逐便。’何意?”

程颢在问司马光,对于没有产业的老百姓,必须有人作保才可以发言。

司马光道:“明道先生博通经史,岂能不知?”

程颢道:“王介甫曾言‘更改法制,与士大夫多为不便,与百姓何为不便?’”

“今司马公不许黔首进言,却是要让谁人开口?”

司马光道:“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这是孟子的话,天下政事当然要让有恒心恒产者来言之。无产者言之,只恐是胥吏教唆。”

“我当年不能以至诚格君心,遂使安石独担其咎,深责之。”

程颢问道:“司马公,新法之行,乃吾等激成之。当时自愧不能以诚感上心,遂成今日之祸。吾党当与安石分其罪也!”

“元丰章公寻了一条路,以经济济之!还望公稍缓其事,废法之论。”

司马光听程颢之言,摇头道:“章度之之法与王介甫之法,诚五十步笑百步尔。”

程颢道:“那司马公可知章公正要回朝,他与我言之,要调和新旧。”

司马光道:“调和?一厢情愿之言。”

“我尽读章公这些年的奏疏文章,未见得比三经新义高明多少。”

程颢知道司马光有‘尽阅对手著述’的习惯,连王安石的‘三经新义’,司马光也是极熟。

程颢问:“保马法可暂留否?”

司马光斩钉截铁道:'必废!'

“保甲可不废否?”

“必废。”

程颢着实不忍心言道:“总不能连免役法也废了吧!”

司马光巍然不动:“必废!”

程颢忍不住站起身子,司马光这花岗石脑袋,真是一句话也说不通。

见程颢欲行,司马光则道:“吾闲居十五年,本欲只求一散官,奈何太后召我回朝,欲以门下侍郎拜用!”

“但我这些年人早已昏昏聩聩,故事也多有遗忘,新法固然是四面如墙,但如今朝中士大夫,我所识者也不过百之三四罢了。”

“我犹如一黄叶在烈风之中,摇摇欲坠也!”

司马光说到这里,程颢见他牙齿脱落干净,浑身瘦骨如柴,真的就是一片黄叶在秋风中颤颤发抖的样子,哪得有几天好活。

程颢想到自己与司马光相交几十年,对方无论人品学问都值得自己一生师从,唯独这废除新法之事,怎就是如此固执,一点情理都讲不通呢?

“明道你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

程颢道:“若公能稍听我言,我愿助公。”

司马光欣然笑道:“好好好。”

程颢知司马光非真答允,只好离府至吕公著府上,正好章直也在吕府中。

程颢言尽司马光之意,二人都是长叹。

程颢道:“司马公让我转告吕公,他说你静默太过,再不奋起,怕是与新党同流合污了。他话都在书信中了。”

吕公著苦笑摇头。

章直看着岳父心道,自家岳父本是官家作为异论相搅的目的,安之在朝堂上。

这些年虽没少反对过章越,但今日搅着搅着,居然搅成了司马光眼中的新党。

其实吕公著也有部分废除新法之意,不过在司马光眼底,只要你一点保留,便通通归于‘新党’行列中。

吕公著看了司马光书信,摇头道:“就算朝廷要更张,也需有术。青苗之法只要去其抑配之患,免役更是良法!然而司马公却道,免役法乃万世膏肓之患。”

章直听了不由动怒,免役法是韩绛,王安石,章越三人之心血,居然在司马光眼底成了万世膏肓之患。

简直是不可理喻。

若是正在赶来汴京的章越知道司马光打算要废除全部新法,其中包括他心血的免役法,不知作何感想。

此刻章越已在杭州换乘轻舟,由水路北上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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