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摊开来看,那歪歪扭扭的字迹,我太熟悉了,是我师父亲笔。
上书:
“漠北槐婴,我已寻到。以上古岐阵将其镇压,掌门师兄可放心。此槐婴身上,有我以本派禁法、耗半生修为所种槐花藏,可封印其阴力。若此槐婴终破阵而出,祸乱世间,师兄可启本派禁***转槐花藏,将其永远封禁。封禁之法,为防泄密,我已托念儿带回,此法阴鸷,万望师兄三思三重。不可轻启。”
落款是:宁淼亲笔。
上面还覆上了我师父的印章。
看完此信,我心中一沉。
莫家女婴出生之时,我师父已经仙逝,那大阵,必不可能是为了镇压它。我师父身旁,由来就只有一个我。所以……我师父煞费苦心,起天地大阵,要镇压的东西,莫非是我?我果真是那槐婴?
成懿将信件接过去看,看完不可置信地望向我:“你当真是槐婴?”他又反复将那信件看了几遍,忽恍然大悟道:“我就说什么血月映天、什么寅时我十分熟悉,我终于记起来了,这是宁淼醉酒后常念念叨叨的话!所以她忽然消失,忽然由无道派转入阴阳棋派,都与你相关?”
水书先生接过那封信,仔仔细细地看完,道:“老夫虽无法解释,为何你与莫家女婴同为槐婴,但小观花,你的确不是一般人。没有什么一般人能够毫发无伤地闯入水族禁地,没有一般人能操纵地佛果、收伏天门盏之匙……依你师父这封信来看,她当年应该是领了教命,寻觅槐婴,镇守槐婴……所以她忽然消失于江湖,原来你是她最后的宿命……”
是吗……?我是她最后的宿命?她是为了封祭我,才将我收在身旁?
可我不懂,傅老二师父不惜祭道来封印莫家女婴,我师父为何与他行的是不同的道?我好模好样地长大,从小未受一丁点委屈,也未察觉到一丁点异样……她教我本事,养我成人,我感知得到,她从未将我当作异类。而且,我若是槐婴,师父应该誓死保守这个秘密,可她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反反复复地告诉过我我的出生时辰与天象。
她到底想干什么?
可她却又布下上古岐阵……种下槐花藏……下如此凶狠的两重禁制,只为了防我。
我想不明白。
“小观花?”成懿轻声唤我。
我望向他:“成懿,你与我师父度过了几十年岁月,你应当很了解她。不如你来告诉我,她到底是想干什么?是想杀了我?还是想保我?”
“……”成懿不语,望着信笺出神。
“我从小就跟着师父,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对错黑白,她从未去细分,她教我做人从心。我听她的话,无论她生前死后,我唯一的方向就是听她的话……可是——可是——这突然间,我竟然变成了她用尽心血要防的怪物……?我之前与傅老二辩,槐婴何辜,为何尚未出生就要将它封印,我底气十足!因为这就是我师父教给我的道!可是——这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我方才晓得,原来我师父与傅老二秉持的是同一个道!那我该如何——?!如果我没有和傅老二误入献祭冢,那上古大阵没被破,傅老二便随时可以秉持他派道义,将我镇杀在酉埝村!还有那槐花藏——什么是槐花藏?!我师父竟然在我身上种下这样恶毒的咒法!我这条命,说到底完完全全掌握在她无道派手中!凭什么?!”我说着说着,忽然嘶吼起来,眼泪像瀑布一般涌出,打湿了衣襟。
我受伤的胸口被牵动,猛烈地疼痛起来。我吃痛地跪下来,一口接一口地大喘气。疼,太疼了。我分不清是胸口疼,还是心疼。我从小到大从未有过这种感受,背叛、冤枉、负气、委屈……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从出生起就被人钉死了命运?
我眼前浮现出莫家女婴悬浮如活珠子的模样,竟然有些后怕。若当年我师父与她师兄行的是同一种道法,在我出生时就地将我封祭,那我……那我这个人……就将不存于世……从未存在过……!
我打了个寒噤。心寒。
我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画面——傅老二站在洞庭湖底城,冷冷地看着我,看着趴在地上的我。就像掌握生杀大权的神,看着地上苟且偷生的蝼蚁。
对……对了!《槐婴册》……《槐婴册》!他手中握有完整的《槐婴册》!
难道……他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