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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流(三)

我终于,都想明白了。

我不再是一片空白,我有了来历,有了名字,找到了我该知道的一切,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为什么我这么难过?

郎希走上前来,道:“你出现后,我才想明白,思流当时跟我说的,因果是个环,是何意思……无道派典籍上记载,阴狱底下的瓒枯木果实,能续我派弟子道基筋脉,要救他,需要瓒枯木果实。可那瓒枯木,长在阴司脚下,苦水河畔,游魂以它为食,可以果腹,但将永坠地狱。我取不到瓒枯木果实,只能以郦腥草代替,替他续命,可谁知能续多久?你也看到了,他摇摇欲坠,行将就亡……可有人能下到阴司,取回瓒枯木果实,那个人,就是小观花——只有她,才能开启阴阳桥,下到阴府,带回瓒枯木果实。即便是你,拥有掌门命环的力量,可是你不懂观花之术,没有地佛果相庇,就算你能强行下阴司,不走阴阳桥,你也不可能从下面带回来任何东西,或任何人。”

他说到此,我瞥见凌瑞津的眼光狠狠地晃动了一下。

“可是小观花,偏偏又被他封印在了这里,除了他,谁都解不了这个封印。这是一个死结。他们俩,互为死结。直到你出现……我终于想明白了……你有着思流的记忆和思想,他的掌门命环与你甚相契合,只有你,只有你才能救小观花,只有你救了小观花后,她才能救活思流——”

“郎希,你在说什么?!”

是秦艽的声音。

我向外望去,她带着成懿几个,站在门口,满脸诧异。他们都看到了仍旧被钉在原处的小观花,也都看到了,站在小观花旁边那个惶然不知所措的我。

郎希看了秦艽一眼,“你听到了什么,我就说了什么”。

秦艽走上前来,反复地对看我与小观花。

“简直太像了……”成懿在一旁喃喃。

秦艽走到郎希身旁,道:“可你难道忘了,当年天门山一战是如何惨烈?若真如你所说,她——”秦艽看了我一眼,一改之前对我的熟络,“这位姑娘,能解开小观花的封印,你认为以小观花的脾气,会去救傅老二?你忘了水族是怎么灭族的,傅小六是怎么灰飞烟灭的,你指望小观花能忘掉这一切去救傅老二?我只怕你的如意算盘打不响。傅老二当年之所以封印小观花,是因为她九识尽失,已然是控制不住,如今你将她解封,能保证她意识清醒吗?她若是要报仇,再次开启地佛果,用阴阳桥吸纳生人魂魄,你有几个无道派给她打?若伤及无辜,再给她添罪孽,又将如何?”

面对秦艽的一番诘问,郎希眼神有些闪躲,但他还是迎上去,道:“当年的事,未必就解释不清。当时九大长老为何带人围攻天门山,锁拿小观花,掌门令为何被篡改,我虽然没有弄明白,但我一直跟在思流身旁,他当时因在漠北重伤,在湖底城养伤,一日里昏迷四五个时辰,怎么可能下此教令?他跟小观花之间有误会,误会如果解开——”

成懿插话道:“还是那个问题,你没回答。如若封印解开,小观花仍旧意识不清,她怎么可能会听你解释?到时候,谁能压制她?我们比你更希望小观花能活过来,可是,不是以这种方式。我想,她自己也不想。”

郎希忽然指向我:“所以她才是关键。如果今日复活的依旧那个九识尽失的小观花,我连想都不会想她会去下阴府替思流取回瓒枯木果实。可是她,”他看向我:“她有着思流的记忆、情感、思想,她很清楚思流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有她能解开思流和小观花的心结!只要解开了小观花的心结,她就会清醒的!你们看啊,她和小观花生得如此之像,无论是长相、性格还是行事作风都如此之像,难道你们不觉得,她就是——”

“——她就是小观花丢失了的末那识。”秦艽接话道。

郎希眼中放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秦艽似乎已然想明白了什么,她向一脸迷糊的成懿、沈子昂和玄都解释道:“我曾听过一个佛家故事,有一个人九识尽失后,在尘世间沦落,他是永远找不回他的末那识的,人心既失,末那识不会再从内心长出,人只会越来越枯萎,直至变成一片荒漠。那个人就那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百年。忽然有一天,他遇到了一面镜湖,镜子中,照出了他自己,照出了他曾经的善,曾经的恶,他忽然就顿悟了。那时,他的末那识从镜中走出,他开始重新认识自己……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故事……没想到……城隍法理从来不可逆,小观花逆天行事,九识尽失是无可避免和挽回的,可是傅小六……他用灭道还清了小观花的债,或许上天真的能再给小观花一次重生的机会……”

说着,她看向我。那眼神和之前她将我当作小观花时的眼神,很不同。她在小观花面前,随意、大咧、轻松,可当她面对我,她的眼神变得沉重、陌生,里面藏满了恳切。

我知道她在期望些什么。

她期望我为小观花解开封印。

可是,这公平吗?

凌瑞津这时也跳出来,喊道:“那就赶紧的给小观花解开封印啊!”

他也有目的。他希望小观花醒来,替他救回任纷纷。

可有谁替我想过——?我被傅思流的思想、情感灌溉着长大,我长成了这副样子,我看着他爱小观花的点点滴滴,我以为那是对我!可是——那不是!我却因他对小观花的记忆,而对他生出了情根!可他永永远远不会爱上一个影子!多么讽刺啊!

如果她醒来,这世上就有了两个“我”!那我怎么办?!

人人都想让她醒来,她是所有人的小观花,那我算什么?!

不,不要。

我抬头望向那个沉睡的红衣女孩儿,

“你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吧,做一个漫长的,永远不会醒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