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如月触到沈娇娘的视线之后,懂了意思,便松手一抛,把那一撮头发扔到了白秀莲的脸上。
白秀莲受了辱,本想再发作,但沈娇娘的话她也算是听进去了,扯着袖子擦着眼泪,垂头站了起来。
沈娇娘便点了两个宫人扶白秀莲下去梳妆,随后带宗如月去敷药。
“谢谢姑姑。”宗如月可怜巴巴地跟在沈娇娘后头说掉。
芳容搀扶着她,看着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地,有些心疼地说道:“宗姑娘就不该闷声跟她打,若你早些叫人,我们也就能早发现一些。”
一旁的几个宫人也小声在应是。
宫里人的看命妇多数是看不惯的,命妇们入宫时总是一副眼高手低地模样,对宫里这些下等宫人向来连看都看不入眼。
沈娇娘边走边说:“我该谢谢你,若不是你闹这一出,我还得在两仪门看久一会儿令人生厌的戏码。”
她厌恶朝堂上的这点酒囊饭袋。
若是这些朝臣有用,那么回鹘人又岂能有反扑的资本?她父亲也就不会因此罹难。
当然,她更厌恶的是皇帝。
身为皇帝,却不能以铁腕肃清朝野,行事反复斟酌,瞻前顾后,实在看着憋屈。
但若是细想,沈娇娘也能想明白这一点其实也不能怪李绩。
她清楚那个九五至尊地位子到底有多难,能大刀阔斧地剪除一些腐烂枝丫已经是新登基的帝王能做的最大限度的事了,余下的,便只能细水长流,从长计议。
宗如月刚才就听到两仪门那儿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一时间也不敢置词,闷声跟在后头。
原本沈娇娘想着能借宗如月这事离开,也算是件好事,却不料,等到她带着宗如月处理完伤口之后,发现李绩又回来了。
阆苑院门大开,芳容跪在地上迎接突然到来的李绩。
李绩阔步进院子,摆手示意芳容起身后,走到了屋内。他揽着沈娇娘的肩,笑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可有处理好?”
方才沈娇娘离开时,只说毓秀宫发生了点意外,需要她回去掌局,却是没有细说到底发生了什么的。
沈娇娘侧眸看了一眼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柔声道:“一些不太重要的小事,眼下已经处理好了,不劳陛下费心了。”
她说着笑了一下,转而问:“不说这个,陛下可是安抚好了宗大人?”
李绩脸上的笑顿时就散了。
宗世清年纪大了,加之他之前又发狠磕了好几下头,这哭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李绩抱着他那副老骨头上了太医署,御医一个个都只是说宗世清这身体不好,不能着恼生气,也没旁的毛病。
不能着恼生气?
李绩一听,火气就上来了。
做下那等叛国勾当的是他宗世清的儿子,如今东窗事发,这老子求上门来,做皇帝的还得顾忌着不能让老子着恼生气?!
沈娇娘见他怒气冲冲,便抬手轻轻抚了抚李绩的胸口,弯眸说道:“眼下大理石还没审完,陛下又何必急着问罪宗光清?且让他安心在家休养几日,等到宗世明到了长安,一个都跑不了。”
“我家娇娘若是男儿身,这朝堂之上必有你一席位。”李绩反握着沈娇娘的手,恳切地说道。
然而这句话一出口,不等沈娇娘心中嘲讽,李绩的脸色就先变了。
先帝改祖制,早就允了女人们在朝为官,沈娇娘的姑姑沈秀然,正是大兴的第一位女官。
沈娇娘也不奢望自己能从这繁琐的后宫事务中脱身,她歪在李绩的怀里,缓缓说道:“陛下如今根基不稳,倒也不需要入先帝那般冒险,还是先把眼跟前的事处理好了,再来谈娇娘地官位问题吧。”
她的话令李绩心中熨帖不已,李绩深呼吸了一口,垂眸允诺道:“待到朝野肃清之时,我必将给娇娘你留有一席之地。”
留有——
一席之地?
沈娇娘听着他这含糊不已的承诺,眼底的嘲讽已经有些满溢。
李绩到底是怕的,怕她有了左右朝局的能力,怕她在他的掌控之外。
“谢陛下。”沈娇娘虽然不屑一顾,口头却是谢得带了欢喜,“陛下对娇娘有赏识,便是娇娘最高兴的事了。”
两人聊着聊着,便聊回了正事。
李绩原本是要带着沈娇娘亲自去审问一次总宗世耀,在听到沈娇娘那一番话之后,便又改变了主意,大大方方的将奏疏带到了阆苑里。
他在一旁批改奏疏,沈娇娘则在案前处理毓秀宫的事物。
互不干扰,倒也和谐。
姜越之从宫外寻去勤政殿没找到李绩,在内侍的指引之下,跑到毓秀宫阆苑里之后,看到的就是这副场面。
不知为何,姜越之心里有些酸涩之意。
他捏着手里的文书,老半天跨不进阆苑的院门。
芳容端着茶水从后院膳房出来,一见姜越之在门口踌躇,便喊了声姜国公,问道:“您在这儿站着做什么?快快请进,奴才这就给您去通报。”
“不必通报了,我自己过去。”姜越之摆了摆手,敛眸跨进了院子。
屋内的沈娇娘和李绩在芳容喊出声时就注意到了外头的姜越之,李绩看到姜越之进来,脸上大喜,起身拂袖迎了出去。
“越之,可是有什么新的动向?”他的目光落在姜越之手里的文书上,喜道。
姜越之原本是在看沈娇娘,他听到李绩问话之后,迟疑了一下,才向李绩点了点头,说:“是,但不是好消息。”